田炳信写诗已有许多年了。
2014年9月,传来几首他写的新诗,风格依旧大开大阖,四六不吝,带有荒漠的野性。
然而,与以往不同的是,这几首诗中多了些许冷僻的怪字,比饕餮靉叇貔貅还不常见,几乎压根没见过。
他告诉我说:“我要把《尔雅》中死掉的文字统统激活!”言语中透出一股子豪迈。
之后,他隔三差五就传来一首,进而每天传来一首,紧锣密鼓,犹如急急风,即便年节假日,也不闲着。
我着实被他笔耕不辍的精神打动。
炳信的新诗中,拥堵着一坨坨死掉的文字,从形容飞禽走兽,到表述山川河流,应有尽有,既彰显逝去的旧文明,又让读者耳目一新。由于为每个冷僻的怪字注有拼音,还加了注解,让人知道怎么读,明白是啥意思,所以读后,收益匪浅,很长知识。
翻读诗篇,文如其人。他正是这样,常以别样的姿态展示众人面前,鹤立独行,不掬一格,爱咋咋的。
炳信是内蒙人士,豪迈性格与生俱来和大漠同在。提及内蒙人的豪迈情怀,怎能不想到武川镇,那简直就是盛产帝王的窝子。当年,独孤老儿三个女婿都成了皇帝,并开创隋唐统一大业,了不得,不得了。
炳信尽管不是武川镇人,也没娶独孤家的女子,然而这不重要,胸怀豪情万丈,也就足够了。就是这么一个豪迈人,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大学毕业后,被分配到新华社当记者,可想而知,在一个宣传至上的氛围下,居然与“新闻”打了十余年的交道,真是难为他了。
然而,更奇葩的是,后来他懵然掉头,先是下海,继而又办报,临了又一头扎进对古文字的考据中,走上与新闻相背而行的路子,甩掉当记者蜻蜒点水的禀赋,炼就出一副善于挖掘、考究、洞穿、探求的本领…俨然考古工作者,难得。
谈及挖掘,有人联想到山东蓝翔。其实,更多的人会明白笔者为何在题目中提及“摸金校尉”了吧。是呀,炳信当下所做所为,在形式上,着实与“摸金校尉”的职务功能有着高度一致性——
他拎着一把洛阳铲,游走历史缝隙中,探查古墓荒塚,从典章古籍中,信手采携中已经枯萎、且让人忘掉的文字花朵,吹口仙气,妙手回春,让其再现光彩、再放芬芳,于是乎在他的诗中,人们看到秦时明月汉时秋,听到晋时堂前燕低语,闻到唐时牡丹花飘香…
“摸金校尉”这个职务与曹操有关。
汉末,天下大乱,各路诸侯分争天下,聚敛财富不择手段据说,知晓汉厚葬习俗的曹阿瞒,自然清楚挖坟掘墓筹饬军饷,远比发展生产来得痛快,于是设立专门机构,职务名称形象而上口,或叫“摸金校尉”;或叫“发丘中郎将”。
东汉陈琳在他的《为袁绍檄豫州》一文中有:“操又特置发丘中郎将,摸金校尉,所过隳突,无骸不露。”之后,此做法延续了几代,据《南史卷二·宋本纪中第二》中记载:“帝少好读书,颇识古事,粗有文才,自造《孝武帝诔》及杂篇章…以魏武有发丘中郎将、摸金校尉,乃置此二官,以建安王休仁、山阳王休祐统领之,其余事迹,分见诸列传。”
“发丘中郎将”也是古代官名。发,发掘,丘,坟墓:中郎将,官名。秦置中郎,至西汉分五官、左、右三中郎署,各置中郎将以统领皇帝的侍卫,属光禄勋。上文是说,南朝宋前废帝刘子业曾仿效曹操设立发丘中郎将一职,由建安王休仁等人担任。
王休仁之流发掘的是坟墓,寻找金银财宝;田炳信发掘的是古籍中死去的文字,寻求失落的文化。这也许正是摸金校尉田炳信与古时的“摸金校尉”“发丘中郎将”的不同之处。
炳信以诗歌的方式,努力把《尔雅》上死去的文学激活。
细想,这项浩瀚的工程犹如打通现实与过去之间的时间通道,让人能够忽悠地一子回到从前。据说,他已经写出150多首这类新诗,可喜可贺。
他告诉我:“现在每天都写,习惯了。”
我调侃他说:“别的诗人属于哺乳动物,多说一胎生几只,你可倒好,属于鱼类蛙类,一甩籽,就是无数。”
他自嘲道:“我属于瘌蛤蟆。”
八成是受了诗人田炳信的感染,笔者写着写着,也进入想入非非状态一按照《相对论》的理论,如果空间弯曲,人就可以随意到达任何想要去的地方,倘若现在空间正在弯曲,于是我到过了一个想要去的空间里,见到一个人正在辛苦劳作:他正手持洛阳铲,低头弯腰挥臂用力,在板结的土地上不停地打凿探洞,挥汗如雨,乐此不疲。
尽管是远望,尽管只看到他模糊的背影。然而,我坚信这个家伙一准就是田炳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