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2月，Netflix出品的《Tinder诈骗王》席卷全球，这部纪录片揭示了一场以爱为名的骗局。以色列人西蒙伪装成钻石大亨，利用Tinder捕猎各国女性。关系升温后，西蒙谎称自己遭遇袭击，安全堪忧，需要女友的帮助。受害者为爱刷爆信用卡，负债累累。诈骗所得被西蒙用以维持自己的富豪人设，同时继续行骗。
在国内，这样的情感骗局有一个更加直接的名字“杀猪盘”。诈骗集团将受害人称为“猪”，社交网站称作“猪槽”，聊天与情话是“猪饲料”；谈恋爱是“养猪”，而最后一步诈骗钱财则是“杀猪”——“养猪”的时间可以长达半年，“杀猪”只需一两天。受害者被骗的不只是金钱，还有对于爱的期盼与信任，这让他们很难走出来。
杀猪盘骗局遍布全网各类app，从交友软件、社交平台，到音乐网站、美图软件，点评网站……骗子无处不在。任真曾经是一位杀猪盘诈骗的受害者，受骗之后转而在网上自发普及反诈知识，她形容，“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杀猪盘）。”
一
遇见百分百恋人
去年12月初，任真在小红书上认识了一个男人。33岁，南京人，离异，在三亚做红酒生意。这人比自己大一岁，星座和自己一样，都是金牛座。
红酒商从不掩饰自己对任真的好感。直率地说，不管是外貌还是性格，你都是我喜欢的类型。你是我见过最可爱的人。
任真喜欢和红酒商聊天——她后来想，也许是自己的殷切让对方认定自己是个“优质客户”？但自从2019年离婚之后，她从来没有遇到过如此投契的人，有讲不完的话。与“男友”聊天时，祁露露也是相同的感受，她很快陷了进去，整夜整夜地与网络那头的人互通心曲。
她被搭讪是在Tinder上，对方是31岁的景观设计师，她的专业恰巧就是设计，他们从行业话题开始聊，有相见恨晚之感。两天之后，二人加了微信。祁露露出生于1989年，她自觉年纪不小了——“你知道很难，这个岁数，很难遇到一个真心喜欢的人”。这是她第一次在tinder上能够与人攀谈起来。
后来任真反应过来，自己这是从一开始就上道了，“他顺着你的话说，当然聊得来了。”
罗昕在网上搜集到的反诈资料
不过在那时，任真还浑然不觉。红酒商问任真：你喜欢干嘛？任真答自己喜欢喝咖啡。但是，任真向他诉苦，自己是新疆人，这里没有星巴克，也没有瑞幸咖啡。
红酒商建议：你可以买个咖啡机。他接着说，那我送你吧。
任真拒绝了。她在保险公司做金融老师，收入稳定，不贪图钱财，咖啡机可以自己买。但她的心不免动了一下，这人还挺好的。
设计师同样对祁露露嘘寒问暖，关怀备至。二人进展成恋人关系，情人节祁露露收到了对方送的花。在她眼里，“男友”阳光、孝顺，事业也很好，在景观公司做主管。他给父母零花钱，也把数额告诉祁露露。最难能可贵地是，他虽然比自己大一岁，却显得成熟体贴。他说，“女生不管多大岁数都像个小女孩一样，需要被宠。”他还讲究浪漫，祁露露想要的仪式感他并不吝啬。
和对方认识之初，祁露露还沉浸在上一段感情带来的伤感之中，她曾经倾诉自己如何不被前男友珍惜，感到委屈。设计师很疼惜她：“你把我都说哭了。”还说自己最瞧不起她前男友那种类型的男人。
“男友”主动讲述了自己的感情观，他很讨厌冷暴力，有什么情绪大家都要好好沟通。对于渴望一段长期稳定关系的祁露露而言，“男友”的话感动了她，她把他视作理想的恋爱对象。更何况，男友生活健康，喜欢越野和健身，常常拍照分享给祁露露。这也是她享受的生活方式，一切都吸引了她。
红酒商也呈现出类似的阳光积极。有一次他给任真发消息迟了，解释说，刚才路过一家鲜花店，买了几束花放在家里。他平时爱健身，周末要么是在家练字，要么和长辈下棋，皆是有图为证。
即使后来回想起来，祁露露和任真还是觉得对面的骗子是如此完美。任真离婚后，曾经也接触过几个对象，她发现在现实生活中遇到的人，目的性非常强，很现实；“但是你在网上找到那个人，没有缺点，觉得他真是一个特别完美的人。”譬如说，红酒商告诉任真，“我们在一起，其实你有孩子我并不介意的。”
完美恋人们的爱好还有投资。每到晚上9点，男人们会说，你先等一下，我要看看我的投资今天赚了多少钱。他把赚的钱截图传给女人们，几千到几万块钱不等，收益率相当可观。
2021年11月16日，山东省青岛一社区工作人员在辖区内向老人推广国家反诈中心App/视觉中国
和红酒商相识不久，双十二购物节到了。红酒商说自己给爸爸买了一个按摩椅，说毕给任真发了一个截图，按摩椅价值两万多元，截图上甚至有他爸爸家的地址。这样的照片任真收到过许多，都是对方主动发的：自己的离婚证，和家人的合照，开车时候的照片露出手表，朋友聚会的餐厅。大量的照片映照出他体面优渥的生活，也拉近了二人的关系。
在双十二那天，对方顺势问任真：诶，你想要什么？
任真告诉他自己打算买双鞋子。隔天红酒商说：小真，今天我正好有时间，我帮你看了几双鞋子。他发来几张鞋子的照片，“你看这个可以吗？你看那个可以吗？”任真认出其中一款鞋子是LV的，价格不菲。她连忙拒绝：“我跟你没有熟到这个份上，这鞋子我不能要。”
红酒商发来消息：好吧，你总是拒绝我。这样吧，我带你去赚一双鞋子的钱。
二
怦然心动的陷阱
这一次，邀约变得难以拒绝，尤其是在此前任真已经拒绝了花、咖啡、咖啡机、还有LV的鞋子。
1号完美恋人红酒商给任真发了一个链接，她通过链接下载了OE平台。第一次将钱转进去的时候，她问对方：需要多少钱？不多，也就1000多块钱。啊，原来只需要1000块。
第二天，她发现收益早早地到账了，将近200块。那时她还将信将疑，但1000多块钱就算是被骗了，也不太要紧。慢慢地，任真投入的钱逐渐变多——圈套在缓缓展开。
2号完美恋人设计师说要跟祁露露一起“炒合约”，先是让她投入了500美金。祁露露不懂这是什么，但她很珍惜眼前的这个人，她的完美恋人，在这个年纪好不容易找到的恋人，她喜悦地和朋友们分享的自己幸运遇见的可靠恋人。她很怕失去。对方让她做什么，她就那样做了。
随着投资额度的增加，两对恋人的感情也在升温。正当某天任真投入了1万块钱的时候，第二天显示赚了将近3000块时，1号完美恋人对任真告白了。
他常常说出浪漫的情话：想和你手牵手，在三亚看一场日落。有时候任真问他：你在干什么？1号完美恋人过了很久没有回复，任真有点焦急，对方突然回复说：我在想怎么带你去世界旅行。
她真心实意地为这份感情苦恼。一方面非常心动，但是理智也告诉她，从新疆到三亚？自己不可能去那么远的地方。“当时真的挺忧愁的，不知道这个事情该怎么办了，但是无法自拔。”有一天晚上她冷静下来，和对方说：我们俩不可能长远。
过了很久，等到凌晨时分，完美恋人回复她：我做了一个梦，我梦到你穿着洁白的婚纱，我们俩一起漫步在普罗旺斯的庄园。夜晚的心防被轻易打破，任真觉得他特别的浪漫和真诚，他们的感情的循序渐进。
祁露露和2号完美恋人认识时临近过年，完美恋人是广东湛江人，要回家过年。他发来开车在高速上的照片，车牌号都是粤A。在老家的时候，他也热烈地分享自己的日常，去拜年，放烟花，偶尔还用粤语和祁露露交流。
“你说细节做得多到位啊。”祁露露当时深信不疑。
2021年1月21日，西安一女子疑遭遇“杀猪盘”，认识不到一个月被骗走170多万元/视觉中国
2号完美恋人为祁露露编织了梦幻般的未来。虽然他们现在分隔在广州和杭州，但可以选一个大家都喜欢的城市定居。祁露露在成都有家自己的店铺，完美恋人就说，自己的工作需要他去成都出差，可以待很长时间。他们约好2月18日在成都见面。他要带祁露露去广州见自己的父母，然后去见祁露露的父母和闺蜜。她们甚至约好了要在成都领证。
祁露露觉得太美好了，在那些日子里，祁露露期待着两人见面，想和完美恋人生活在一起。
因为担心影响孩子，任真只和对方打字交流。她觉得这份感情太美好，太珍贵，如果打视频，她担心自己不是对方喜欢的样子。
“可笑吗？”祁露露如今回想，语气里流露伤感，“现在搞得我自己像个白痴一样。”
12月20日，他们认识的18天，任真存了将近20万元到OE平台，1号完美恋人说：不着急。任真催促他帮自己完成操作。
1号完美恋人回复她，今天的行情不太好，有点波动。
三
不恋爱也未能幸免
骗局并非都以恋爱的方式展开，或者说，骗子会根据每个受害者的不同情况，采取不同的策略，只要发现其中有利可图。
比如，柳娜和陈筑云都从没想过要和骗子谈恋爱。
柳娜是在大众点评上被盯上的。她喜欢旅行，有写测评的习惯，在上海和平饭店的一则点评中，有人问她，对上海的酒店熟悉吗？
台北人陈筑云也是如此，她在facebook上认识了李圣杰。李圣杰在messenger上和她搭讪：看了你拍的一张黄昏的照片很漂亮。“他就问我喜不喜欢黄昏，聊了起来”。
骗子总是先从感情方面试探：“他问我的婚姻状况，问我认为一个男的和一个女的，要好好地走下去，需要具备什么条件？我就跟他讲我离婚，他就问我离婚几年，他也离婚。是被前妻背叛。我就问他说被劈腿你一定很难过吧？他就跟我说因为他不想再提这个事情，他就有点好像生气那样子。”
这是常见的骗子人设。30多岁，长得比较帅，多金，同时离异（也许带一个孩子），因为被老婆背叛或是老婆出车祸了——从此，他的心再没有办法被别人打开了。
才过一个礼拜，这位李圣杰就表示爱上了陈筑云。陈筑云今年54岁，李圣杰说自己34岁，陈筑云问他：“我的年纪跟你差这么大，我怎么跟你谈恋爱？”他回答说：法国总统马克龙，他老婆大他24岁。
柳娜认识的“朋友”也和她说了许多暧昧的话，但是她并没有放在心上。她觉得自己并不缺爱，和她表白过的人也能继续做朋友，并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她把对方视作可以聊天的朋友：“一点也不low，懂得特别多。”她说喜欢去逛博物馆，对方就说自己很喜欢河北省博物馆的长信宫灯。
柳娜向警方报案
陈筑云觉得好奇怪：没见过面怎么会突然爱上我？李圣杰就开始讲，这是命中注定，是前辈子的因果，他还引述佛教里的故事，一个遇害的女子赤裸地躺在地上，无人在意，但是有一个人，挖了洞把她埋了起来。李圣杰说自己就是上辈子把陈筑云埋起来的人。
陈筑云觉得很荒谬，随便爱上一个虚无缥缈的人，不是她的做派，一定要约会过，才会考虑是否有进一步的可能。
但她也承认，每天李圣杰的准时问候，让她产生了依赖感。每天晚上11点，李圣杰就说他困了，他睡了。陈筑云非常讶异，怎么会有人作息这么健康——“后来我才知道那是人家下班了，还跟你聊屁啊，手机要上交的。”
不过骗局奏效的最重要原因，是李圣杰抓住了她的致命弱点。
陈筑云的弱点是她长期照顾患有失智症的母亲，一方面心力交瘁，另一方面也希望能有机会喘口气。李圣杰就对她说，你妈妈现在这个样子，不接受外人的照顾，你想看你现在照顾你妈妈，都已经快要崩溃了，再这样下去你的身体怎么受得了？
他建议陈筑云可以用获利雇用一个医疗团队，请医生、营养师、心理治疗师，让他们照顾妈妈。但是——这样每个月可能要花30万到50万台币，你怎么付得起？
他缓缓托出自己的解决方案，让陈筑云和他一起做投资。他自称在证券公司工作，获利稳定。陈筑云已经因为照顾母亲疲劳不已，觉得这未尝不是个好办法。她按照李圣杰的建议，先是下载了两个投资平台，这两个平台都很正规。
之后李圣杰传来一个链接，交易所的开户流程跟之前平台一模一样，陈筑云拿出身份证，拍照，实名制开户。她本身喜欢投资，收益又比原来的产品好，所以她把钱转了进去。
陈筑云的钱越投越多，最后她一共投入了700万左右人民币。这时候，她已经和这位李圣杰聊了将近四个月。
最初陈筑云说要见面才能确认二人是否能有发展，李圣杰推说等他忙完手头的项目，10月15号两人可以见面。后来项目一延再延，李圣杰不再提起。
后来陈筑云明白了，杀猪盘常规是以一个月计，李圣杰口中的项目就是她，这个项目时长将近4个月。
四
对峙
陈筑云因此浑身起了红色的疹子，皮肤科医生看不出原因，建议她去看精神科。她被诊断患上了抑郁症。
“这个投资让我完全失去了我的原则跟底线，好像被下蛊跟被洗脑了一样，我不仅去拿很多钱，凑很多钱，我还去借钱。这个是让我到现在都还不能理解的，当时怎么会这么相信一个投资会是没有风险的？”
“现在想明白他们就是很厉害，他们是一个团队，他们会用很多洗脑的方法。”
平台客服要求陈筑云提款需要付28万美金的保证金。出问题的当下，陈筑云还觉得这是投资平台的问题，她去问王圣杰：你不觉得他这个平台很奇怪吗？王圣杰答：里面投200万美金的大有人在，人家为什么骗你一个你只有120万美金的人，你又不是最多的，交易所骗你做什么。
提现时，假平台会巧立各种名目，要求再缴纳一笔费用
发现取不出钱后，柳娜威吓交易平台的客服说自己要报警，客服有恃无恐：那你去报吧。她才知道这个app根本就是诈骗工具，上面的金额全部只是数字，她的90万早已转向境外，无影无踪。
发现无法从平台提款后，受害者未必能将平台和介绍自己投钱进去的人联系起来。
任真在听到那句“有点波动”之后，她就知道这个钱取不出来了，当下她就去报警。她和警察说这个人在三亚，长什么样，做什么工作。警察说这都是假的，是杀猪盘。她才反应过来这个人彻头彻尾都是假的。她在网上搜索之前红酒商发给她的照片，发现照片的主人是一位新加坡的歌手。
陈筑云也很快反应过来了，她和李圣杰拉锯，想试图让他支付那28万美金，她说自己很想死，对方很快翻脸了：叫你卖房子你也不卖，叫你抵押也不去，你就带着你妈一起去死好了，我还有父母，我不能陪你去。最后陈筑云被对方在Line上封锁了。
任真一边报警，一边继续跟红酒商纠缠，假装什么也没发生，想着能不能骗回来一点。她说，等这个钱明天取出来了之后，我再投点钱。我们家有一笔钱马上到期了。但都失败了。
红酒商表现得自然坦荡：没事，你相信我老婆，等你去冲个澡，早早睡觉，明天还有我。第二天她去取的时候，平台说这笔钱已经达到了纳税额，需要再冲10万才可以进行支取。她按耐不住，骂他：你这个骗子。
你这么做的话，你爸妈知道吗？你爸妈生你就是为了让你违法犯罪骗人？红酒商还在装模作样：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又看错人了人，你为什么要冤枉我，我这么爱你。
红酒商把任真删除了，她冷静了半天之后又把对方加了回来：咱俩坦诚的聊一聊，骗了就骗了，我也就认了，我需要你坦白。曾经的红酒商回复说：人间非净土，各有各的苦。
20万是任真的积蓄，需要再花一两年才能赚回来。但是感情的伤害很难抚平，她觉得自己不再信任别人了，“以前我是一个特别单纯，比较善良的，特别开朗的这样的人”。
2019年8月28日，两架从柬埔寨金边起飞的中国民航包机降落在机场，150名涉嫌电信网络诈骗犯罪嫌疑人被警方押解回国/视觉中国
祁露露再也不想谈恋爱了。设计师让她一起完成平台的情人节活动，情侣共同充值480万人民币。设计师说自己抵押了车子、房子，还借了高利贷，一定要完成这个活动。祁露露也曾经疑惑过，设计师就说，他们18号就能在成都见面，他的身份证、房产证都给她看。为此他表现得十分焦急，常常喝酒。
祁露露心疼他，在他手把手教导的情况下，从各种借贷平台，还跟自己的妈妈、朋友借钱，一共筹集到了130多万元。在此之前，她连信用卡都不用。
充值金额完成了，钱也取不出来了。设计师承认了自己是骗祁露露的，他自曝身世，说自己是被骗到缅甸北部，在亨利集团里面被人控制，他运用用感情战术，请祁露露想办法筹17万，救他离开缅北。
祁露露问他：对着那么多人叫老婆，你不会觉得恶心吗？
她拒绝了曾经的“男友”的请求。她在网上搜索，明白了这是骗局的最后一步——一旦骗局被揭露，骗子会用真身再骗最后一笔钱。此时，曾经的“男友”说：你帮不了我，我也不爱你了。
五
与诈骗犯最近的人
罗昕从2020年开始在网上自发反诈，她每天花大量时间阅读网上资料，更新东南亚诈骗公司动向，接受被骗网友投稿，了解新骗局、新人设。
每天都有两三个人在社交网站上看到她的动态，给她私信。有的人还没反应过来，问她：我这是被骗了吗？
受害者们常常不愿意把被骗的经历告诉身边的熟人，他们自责——自己怎么这么蠢，困惑——当时自己怎么没反应过来，愤怒，伤心，在网上互相倾吐烦恼。罗昕说，困境一方面来自金钱，很多人通过网络借贷，被骗得倾家荡产。
譬如，柳娜就网上10个平台贷款了超过50万。她后来想起，觉得非常恐怖，她在一个平台借款25万秒到账，没有一个人给她打过电话，也没有一个人来问她这笔钱要去干做什么。
柳娜的还款计划表
另一方面，骗局对心灵的伤害很大。罗昕见过有受害者患上抑郁症、不堪重负自杀。也有有残障人士和性少数群体被骗。骗子会对他们说，我知道你是残疾人，不好赚钱，我教你一个方法。
见过很多骗局之后，罗昕说，“很多人认为（被骗）是因为贪财贪色，很多人根本不需要贪财贪色，因为自己很优秀，这是一种精神控制术，（骗子）很了解你的心理。”更有甚者，不只是让受害者去投资，还让受害者拍私密照，借此勒索。
罗昕成为离骗子最近的人。有骗子给她发私信求救，他们太想回国了；有骗子来辱骂她，举报她的账号；也有缅甸理发店老板联系她，说这些骗子真可怜啊，出来剪头发，有一个人拿枪跟着。
有良心未泯的骗子从公司弄到受害者名单，他们的联系方式，偷偷联系罗昕，让她去报警帮助受害者止损，罗昕因此拦截了好几次诈骗。
任真参与反诈之后，有一天，有人私信她。任真的一则动态是说，被骗后，我的快乐再也没有了。那人说：猜猜我是谁？任真问：你是谁？对方回答：就是让你没有快乐的那个人。
她现在称呼他为小骗子。她慢慢想开了一点，自己没有借贷，被骗的钱也不算太多，就和骗子偶尔聊一聊。小骗子来自湖南，只有22岁，以为是去做打字员，实际上被骗到柬埔寨做了诈骗。小骗子经常和她说：我是在造孽，干这个工作干得越久，就发现自己的心越来越硬了。她转述，其实他也不想干，最大的愿望就是回国。
小骗子有业绩要求，每个月至少要加2到3个人的微信，每个月的指标是12万。完不成任务，或是违反了规定，可能被打、关水牢、电击；最后还会被转卖到别的公司。任真有时候觉得他也挺可怜。
险些被骗的人，在社交平台刷到了罗昕的状态
有一位生活在美国的大哥被骗了5000美金，给罗昕私信，他一次充值就发现无法提款，不对劲。大哥很自责，都怪自己在国外待久了，太孤独了，因为自己贪财好色。
罗昕安慰他，人都是感情动物，对不对？如果是正常人，当然有生理需求，情感需求，“贪财好色”才是正常的。如果是一个木头，那还聊什么？善良，重感情的女性，常常更容易成为骗子的目标。
*文中出现人物皆为化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