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冬天,在全国各地残联支持下,中国残疾人艺术团协调起近400名残疾人演员,全力参与北京2022年冬残奥会演出活动。他们经过近三个月的封闭训练,圆满完成了《冬残奥圆舞曲》等开闭幕式7个环节的排练演出任务。
“你为什么要学手语呢?”紧凑排练的空隙,27岁的魏菁阳打着手语问旁边一个听觉正常的女孩,对方认真地打着手语回复:因为学手语,可以帮助到更多人。4月8日,魏菁阳所在的中国残疾人艺术团,成为北京冬奥会冬残奥会总结表彰大会上受到表彰的148个集体之一。荣誉的获得,让所有演员都特别开心,但问及感受时,魏菁阳却“跑题”了,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冬残奥会演出排练期间的这段无声对话。在与新京报记者打字交流中,她觉得,正是所有人的坚持,与来自四面八方的善意,让大家最终圆满完成了所有排练演出任务,“每次演出,大家都有各自的困难要克服,可最终一定是共同将最好的一面呈现给观众。”
27岁的魏菁阳正在紧张排练中。
“世界上最独特的生命绽放”
一朵“雪花”在舞台中央美好绽放,现场掌声轰鸣,这是由40名健全演员、13名手语老师和来自中国残疾人艺术团、山东残疾人艺术团和浙江残疾人艺术团的50名听障演员共同完成的《冬残奥圆舞曲》。“自然界的雪花落下是无声的,舞蹈这门艺术形式是无声的,听障舞蹈演员的世界也是无声的。把这几种无声的艺术状态融合在一起,完成了世界上最独特的生命的绽放。”中国残疾人特殊艺术指导中心副主任王晶告诉记者,正是全国各地残联和演员们通力合作,才圆满完成了冬残奥会上的每个演出任务,“雪落无声,却能紧紧凝聚在一起”。
3月4日晚,冬残奥会开幕式上演员们表演《冬残奥圆舞曲》。
排练强度很大,一双新鞋当日就能磨破,而腿上剐伤磨破皮,更是平常事。魏菁阳至今仍对“玻璃凳子”心有余悸。她向记者描述,那30多斤的玻璃凳子,凹凸不平,磕得大家青一块紫一块的,身后或身边的人若不小心把凳子撞到自己身上,轮子从脚上轧过去的那种钻心的痛,都让人记忆深刻;玻璃和玻璃撞击之后中间迸出来的微小玻璃碎片,有时也会扎伤演员,但大家没退缩过,擦点药,抹掉眼泪,继续排练。“但是我们都知道,肩上在担负着使命和责任,那就是要尽最大的努力,把我们的特殊艺术发扬光大,讲好中国残疾人自强不息的故事”,“我们就像一个拳头,奔着一个目标,无比有力、无比团结。”
演员们磨破的舞鞋。
艺术团一位负责人回忆,开闭幕式在鸟巢的彩排只有短短十天左右的时间,那会儿,演员们白天黑夜连轴转,她们一站就是好几个小时,困了就裹着大衣席地而睡,饿了就吃碗泡面嚼口面包;有的凌晨2点刚进房间,还没躺下,就被紧急叫回现场;有的出了鸟巢就进录音棚。那些日子,堪称两点一线、昼夜无眠。
2月13日凌晨1点,距离冬残奥会开幕还有19天,位于顺义中国残疾人体育运动管理中心的场地依然灯火通明,临时搭建的十米高台上,编导裴云用麦克不断喊着指令,90名演员在手语老师帮助下调整着自己的位置。“训练好艰苦,身体痛,最后大家却全都坚持了下来,没有一个人退出呢。”13岁的小演员徐帆,如今再回忆起那段火热与艰难的日子,交流中已经只剩下开心与骄傲。
对于艺术团的人来说,无论是排练还是正式演出,大家都要竭尽所能呈现出最佳的水准。彩排更是紧锣密鼓,指导老师紧盯着演员的走位、动作、衔接,时而喊话,时而打手语,时而做动作示范。为了保证演出顺利,艺术团全员拧成了一股绳。场馆外万家灯火熄灭、夜深人静,场馆内灯光通明、大汗淋漓。
在那段日子里,演员们训练强度非常大。
“团队的力量,真的很强大。有一次,我们听说其中有一个节目差点保不住了,有可能会被减掉。我们立马被导演紧急叫到鸟巢排练改版,就是抓住一丝希望,每个人全力以赴,才保住了这个节目。”魏菁阳介绍,正因为有了团队凝聚在一起克服困难的经历,对习近平总书记在讲述北京冬奥精神时所提到的“迎难而上、追求卓越”这八字,她就特别有感触。
“最可爱的还是中国元素”
3月4日,北京2022冬残奥会开幕式会徽展示环节中,一个和睦温馨的场景令人动容:一家三口在鸟巢内放风筝、嬉戏。画面中的母亲叫俞彧,患有先天性白化病,弱视;父亲叫梁喜明,健全人。两人不仅是荧幕中的一家人,也是现实中的一家人。
俞彧是中国残疾人艺术团二胡演员,因为白化病让人缺失黑色素,所以导致皮肤和毛发是异于常人的白色,并使双眼视力不足0.1,且无法通过眼镜等手段进行矫正。在2005年,14岁的她在甘肃省残疾人艺术汇演中获得一等奖,演奏二胡作品被选送到中国残疾人艺术团;经评定,她成为了当时艺术团最小的演员。
“印象最深刻的是中国元素的呈现。像《高山流水》、《彩云追月》这样的传统中国曲目,也融入了些世界音乐的特点。把中国元素特别完美地融合在现代风格里,让人感觉到中国艺术的包容感。让人对中国艺术,一下子又有了新的感受。”她说,“还有二十四节气短片,当大屏幕上呈现这些画面的时候,打心里觉得中国元素的可爱。”
“我要将中国残疾人的声音,传向全世界。”在位于海淀的录音棚,负责录音监制的蒋灿,已经几天没怎么合眼,他每天睡三个小时,速效救心丸揣在身上。蒋灿是中国残疾人艺术团的声乐、器乐演员和作曲,1993年出生的他,是北京冬残奥会开闭幕式主创团队音乐组里最年轻的一员。“精神压力很大,收获也很多,对自己各方面都是一个锻炼。”不仅要监制录音,他还承担了开闭幕式8部音乐作品的创编工作,其中由他作曲的冬残奥会主题曲《冬奥之花多美丽》亮相冬残奥会开幕式。
蒋灿原本是B4级的视力残疾,由于日复一日贴着电脑显示器,他的视力下降得很快,已经下降到了B1级。冬残奥会开闭幕式的工作强度是难以想象的,一个曲子至少改上六七遍,生怕耽误工作的他,夜里睡觉始终把手机贴在耳边,时刻准备着,“我怕睡着了耽误导演的工作。”3月4日晚上,悠扬的旋律在鸟巢响起。蒋灿在后台热泪盈眶。回想起无数个通宵达旦,“我很兴奋,在世界的舞台上听见了我们的声音。”
2005年春节联欢晚会上的《千手观音》,是中国人集体记忆里的春晚经典。1987年成立的中国残疾人艺术团,致力于将中国元素的美,呈现给世界。据介绍,中国残疾人艺术团四次参演残奥冬残奥、四次登上央视春晚、北京APEC峰会、上海世博会、新中国成立70周年群众联欢活动……他们在聚光灯下展现残疾人风采;深入基层、走进校园,把励志故事传递到青年学生中;走出国门,讲好中国故事,巡演五大洲100多个国家和地区,成为我国出访国家和地区最多的艺术团体之一。
中国残疾人艺术团团长邰丽华全程跟着演员们排练。
冬奥精神永远树立在舞台上
北京冬奥会冬残奥会表彰大会结束,中国残疾人艺术团成为北京冬奥会冬残奥会受表彰集体之一。队员们怎样看待荣誉?又将以怎样的心态面向未来?
刘倩是艺术团的化妆师,团里两个舞蹈老师都被借调导演组了,她临危受命担起了手语指挥的角色,自己也是两个女孩的妈妈。“我会用这些照片教育我的孩子,演员穿着这么厚的衣服,在这么冷的场地排练,多艰苦,她们只看到了电视上光鲜的一面。”谈起演员训练,刘倩也是感慨万千:“艺术团的精神在这些演员中传承了,魏菁阳、祝悦她们不管训练多苦多累,都咬牙坚持。”
“胸怀大局、自信开放、迎难而上、追求卓越、共创未来的北京冬奥精神,会永远树立在艺术团的舞台上。”王晶说,艺术团一直就有特别能吃苦、特别能战斗的精神,所以我们能完成艰巨任务,敢于挑战困难。
演员们认真对待每一天的训练。
艺术团每个人,都有着自己艰苦的成长故事。魏菁阳因为1岁时的高烧,她的世界被按下了“静音键”。“小学第一堂课老师点名,叫到我时,我没有反应,旁边同学拉我起立。回家问妈妈,我为什么和别人不一样,妈妈说我的耳朵听不见声音。”魏菁阳说,后来,自己喜欢上舞蹈,常常在教室门口偷看、偷学、偷练;从今往后,舞蹈是伙伴,是知己,更是一种力量——自信与梦想的力量。
1982年出生于辽宁大连的王琦,因为1995年春节的一场意外,他的世界蒙上了“黑布”。15岁那年,王琦重新鼓起勇气走进校园,来到大连盲校。一开始没有专业老师能教他萨克斯。王琦一边自己摸索,一边买来各种磁带。听说夜总会里有人吹萨克斯,他就摸索着走去,在人家休息的时候,请人指点一下。爱好加上顽强的毅力,使王琦学得非常快。2007年,在第二届中国国际萨克斯比赛中,他获得了一等奖。组委会又破例为他颁发了特别奖。
俞彧说,自己上小学期间,因为特殊的外貌,经常被同学和家长误解为是有传染病的孩子;因为较弱的视力,写字时脸需要贴着作业本;每次写完作业后,鼻子上都蹭了一层铅笔灰。“因为视力太差,我看不清乐谱上写的内容,爸爸就帮我抄写大字谱,将每一个音符都写成火柴盒大小。所以跟别的小朋友不同的是,我每次上课,都带着一摞A3手抄大字谱;后来进入艺术团,感觉到自己的技艺不能满足演出的高要求,就每天第一个走进琴房,最后一个离开,用更多的练习来克服失误。”
北京时间3月13日晚上8时许,北京国家体育场“鸟巢”、延庆冬奥文化广场、张家口市太子城冰雪小镇中心广场的火炬,在无数双眼睛中缓缓熄灭;晶莹明亮的火炬台幻化成了一张永恒的唱片,留下了冬残奥运动员们拼搏的画面,留下了每位参与者的笑容,也留下了历史永驻的北京冬奥精神。魏菁阳觉得,无论是难忘的北京冬奥会冬残奥会,还是大家的舞蹈与音乐,以及来自社会的善意与支持,美好的事物总会持续温暖这个世界,也温暖与激励着彼此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