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承红色基因,赓续光荣传统。为发掘学校老一辈教育工作者投身国家建设和教育事业的感人事迹,传承西大人的精神血脉。近日,学校离退休处联合党委宣传部、党委网络工作部“西大快点”网络文化工作坊在上游新闻持续推出“追光逐梦砥砺前行”最美寻访专栏,专题报道学校离休干部事迹。
离休干部亢稚豪:
“没有意见”的共产党员,“没有权力”的财务处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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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访之前,北碚的小雨又下了一整夜,但他已几乎听不见陪伴他夜读多年的雨声了。床边使用了多年的小台灯、泛黄的书页和斑驳的不锈钢水杯,又陪他度过了时针的一圈又一圈。
亢稚豪离休前曾任西南师范大学(2005年与西南农业大学合并为今西南大学)财务处处长,今年已有92岁高龄,由于身体原因,夜间他常常难以入眠。每到这时,翻看床头的古诗词鉴赏书籍是他的习惯动作。即便经历了革命战火与常年劳碌,年幼时在私塾所学的诗文仍未被他忘却。
“铁马冰河”:坚定信仰,迅速成长
“铁马冰河”:坚定信仰,迅速成长
“铁马冰河”:坚定信仰,迅速成长
“铁马冰河”:坚定信仰,迅速成长
抚宁,河北省革命老区之一,有着浓厚的抗日精神和革命环境,1930年亢稚豪就出生于这里。16岁起,亢稚豪就随一同长大的堂姐参加中国共产党的外围活动。他常常与堂姐一起,去青纱帐开小组会,学习中国共产党的理想和主张。随着了解渐渐深入,他们入党的决心也愈加坚定。1946年,他的堂姐申请加入中国共产党,随后主动申请参军加入革命队伍。一年后,亢稚豪也跟随堂姐的脚步,成了革命队伍中的一员,并于1949年4月正式成为一名党员。“我是怀着革命理想,主动申请入党参加革命的!”他曾骄傲地告诉家人。
▲亢稚豪所获纪念章
最初,亢稚豪服役于冀东军区。辽沈战役期间,林彪、罗荣桓率东北解放军发动进攻,使得国民党军被分割在锦州、锦西、山海关地区,为解锦州之围,国民党急调多个师驰援锦州。而亢稚豪当时所在的部队便在山海关附近,阻击国民党军队、阻止其会师锦州。期间,亢稚豪曾独自执行组织传达命令的任务,他争分夺秒,昼夜不停地赶往目的地。但在一个夜晚,因为没有照明,环境过于昏暗,他误闯入国民党军队的营区,甚至所在的位置已经能够听到不远处军营里的说话声,只得就地找掩护藏身。他没办法判断过了多久,可能漫长也可能几分钟,只记得脑海中闪过许多事,唯一坚定的想法是“即便到了最坏的结果,也要想办法完成组织的任务,不能泄露”。最终,他等到了一个空档,才得以抓住机会,迅速转移。
1948年6月,作为队伍中为数不多能够识字的战士,加上他坚定的革命信仰,亢稚豪被派往军分区供训队参加培训。在供训队期间,他主要学习与财务和会计相关的知识。同年11月,供训队学习结束后,他被派往补训师任司务长。补训师负责处理北京解放后国民党军俘虏的善后工作,训练愿意加入人民解放军队伍的士兵,对想要返回家乡的士兵,经过审核后,按其原标准发放三个月津贴,并发放土地证等便于其回到解放区后获得土地改革中分地的资格证明。由于人员紧张,司务长实际上也兼顾了财务会计方面的工作,即使当时人数众多、情况复杂、时间紧迫,他也在艰巨的任务中迅速成长,财务方面未出任何差错,并同时妥善地安排了后勤,为训练人员与返乡士兵提供充分保障。
▲亢稚豪讲述革命故事
昔日军装上的胸章,与他曾获得的东北、华北和西南解放纪念章一道,被老人小心地保管珍藏。“平时用布一层层包好,专门放在一个铁盒子里面,我们想看都不容易呢”他的家人说道。
“没有意见”:服从组织,不愿宣扬
“要不是今天你们问出来,好多事情我们也没听他说过”。在采访中,亢稚豪的家人把这句话重复了许多次。
长城边的一次阻击战中,他也曾顶着机枪前行,手和脸均负伤,他却从来不曾向家人说过具体的情况。与傅作义的军队斡旋,他的队伍曾经历过轰炸,他少有提起。他负责的司务长工作,每次战役过后需要清点战场,他也并不愿主动诉说。
1949年4月,亢稚豪所在的队伍南下被改编进第二野战部队,经南京最终到达重庆,驻扎在铜梁县城。在主力战斗部队迅速推进解放步伐的同时,亢稚豪所在的教导二师主要负责俘虏的训练及其他后续工作。由于人手紧张,他所在队伍一个团的兵力要承担其多倍人数的俘虏整编任务,形成新的战斗力仍需要时间,一些俘虏甚至曾谋划暴动。
与此同时,驻地所在的县城内外匪患严重,亢稚豪及战友每日承担着巨大的风险与压力。当时的铜梁县县长曾告诉他:当地土匪对于他们已经虎视眈眈很久了,但是看到解放军战士人人衣着简朴干练,发现战士们训练中表现出丰富的战斗经验,惧怕其战斗力,所以一直未敢骚扰。他所负责后勤财务工作是在“风口浪尖上”,甚至有一段时间整夜不敢沉睡,但最终人员整编、财务后勤都未出差错。他后来极少告诉家人那段紧张的回忆,“既然组织赋予了任务,就不能退缩”,便是他唯一的念头。
1950年春,在磁器口交接完任务后,组织宣布亢稚豪的部队集体转业,组建西南人民革命大学(今西南政法大学)。起初,他同队伍里的大多数人一样,对就地转业有一些焦虑和担忧。若是投入地方工作,生长在北方的他对南方的气候和饮食仍需要适应,另外,地方方言对他也是极大的考验。为了安抚战士们,首长曾多次来到他的部队作动员,也包括时任西南人民革命大学校长的刘伯承。亢稚豪很快意识到了,转业加入地方工作是国家的需要,“国家需要我,就应该服从”,便再无其他想法。
▲回忆老照片
转业后,亢稚豪被派往西南人民革命大学做会计工作。1953年4月,他被调到西南农学院(2005年与西南师范大学合并为今西南大学),主要负责党务方面的工作。期间,因人手不足,他在党委秘书科、土化系党总支书记以及等多个岗位工作,即便与他所擅长的财务工作有较多不同,工作压力大、方言不适应等困难骤然出现,他都尽力克服。不论是在工作上还是在生活中,他始终服从组织安排,“把自己当成一块砖,需要我去的工作,就全力去做好它,有困难去克服是我该做的工作,没有什么不满意的。事如果做得好也是我应该的,不需要专门表扬”。
“唯有汗水”:一身工装,一路尘土
1960年调任西南师范学院之后,他的主要工作又逐渐转移回财务工作上来。西南师范学院成立财务处后,亢稚豪被任命为第一任财务处处长,兼任西南师范学院基建办公室主任。校园内许多重要建筑、场馆都是由他负责督建的,包括至今仍在使用的体育馆(今西南大学第一运动场附近)和圆顶礼堂(今西南大学第一学生活动中心)等。
由于院系调整,对基础设施增建的需求较大,亢稚豪肩头的责任重、任务多。虽然他的工作侧重于文件财务方面,但他依旧每天花费大量的心力亲自跑工地,监督工程进度和质量。“我们小时候对爸爸的印象不多,比较典型的就是他戴着藤制安全帽,裤子衣裳都是泥,来去匆匆忙忙的样子”,亢稚豪的女儿说道,“他每天早早出门,经常到很晚才回来,到夜里才开完会更是家常便饭”。
校园建设如火如荼,他自己的家庭却难以兼顾。当时,他们一家住在一处由老教学楼改成的简易宿舍,他的儿子亢犁回忆说:“连我们厨房(的灶)都是后来自己掏的”。此外,由于亢稚豪的妻子同样忙于学校的工作,很难抽身出来照顾两个孩子,为了照顾弟弟,大女儿亢为不得不早早就学会了做饭,姐弟俩相互照顾、自力更生。
▲父子合照
1970年代,西南师范学院响应政府号召迁至梁平县,但国家发放的教师工资款仍汇往原来在北碚的银行。作为财务处长,亢稚豪每个月需要在一名保卫人员的陪同下,从梁平县到北碚折返一次,以取得教师工资款并准时发放。
由于任务的特殊性,按照规定他不能乘坐客运汽车,但专门派一辆汽车接送的标准也极难实现,只有被派来往返运送学校物资的货车队供他搭乘。两地直线距离约有200余公里,每月在土路上颠簸单程7-8个小时甚至更多。头天清晨要5、6点钟出发,到时已经是黄昏,取好工资款后还需就近度过一夜,次日再尽快赶回。即便有保卫人员同行,但能提供的保护仍非常有限,“带着一大包现金父亲心里应该还是很紧张的”。在梁平的数年间,每月一往返不曾间断,他也从未出过差错,没有一句怨言。
亢犁曾在放假期间跟随父亲走过这段路程,彼时他正是十来岁的年纪,坐在货车里颠簸了一个往返,“一路的土石路,非常颠簸,沿着盘山路弯弯绕绕,没到一半就已经晕头转向了”。但在他眼中,父亲对这一工作,收获的更多是满足——“安全护送回到学校之后,所有老师都欢迎他,对着他高高兴兴的。因为他一回来,就说明这个月的工资马上又能按时发了。”这一份认可,对亢稚豪来说已经是极大的表扬。
“没有权力”:两袖清风,内心坦然
任财务处处长期间,亢稚豪在工作上给人留下的印象就是追求廉洁,“甚至到了可以说是不讲情面的程度”。他严格执行财务规定,不管是领导还是普通职工,不该报账的、违背财务纪律的都坚决不批,为此也“得罪”了很多人。
亢稚豪曾到广元出差,由于当年冬季寒冷,地方工作人员照顾到来人员的取暖,给他送了一袋钢炭。当地煤炭开采量丰富,一袋钢炭也并非昂贵之物,但他执意不收,“不能拿公家的一丝财产”。
▲工作期间照片
“还有一次父亲去参加一个会议,会议结束后给每个人发了一个搪瓷盆。”女儿亢为回忆起一件小事。由于当时父亲不在,工作人员把盆放他办公桌就走了。等他回来后看到盆非常生气,坚决不要。“因为他自己不方便去退还,非要我把这个盆子送回去,其实我也觉得不太好意思,但是没办法,拗不过父亲,只好去退了”。
不错一笔账,不拿一分钱,工作上他严以律己毫不谋私,对家人他也是同样严格的标准。因为他职务的原因,曾经也有不少人登门送礼,但“连屋子都不准进,我们只记得很多次有人提着东西来,但是从来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事,因为他们一来就被挡在外面去了”,一家人都被告诫不许沾染分毫送礼风气。
在亢稚豪做财务处处长期间,银行曾给过他的儿女工作指标,只要他点头,儿女就都可以安排到银行工作。“在那个年代,银行的岗位是非常了不得的好工作,但是父亲坚决不同意我们靠着他的工作之便而得到岗位,这件事最终也只得作罢”。
▲亢稚豪的妻子正回忆过往经历
女儿亢为曾经萌生过去学校财务处工作的念头,但仍然遭到父亲的坚决反对。“父亲认为通过他对我的考察,觉得我比较粗心,不适合搞财务工作。否则,他担心如果我做不好工作,会给国家造成损失。在他的反对下,我只有放弃这个想法。”她也坦承道,当时生过很多怨气,但是到后来随着年龄增长,也能逐渐理解释怀父亲的决定了,“虽然爸爸工作忙不能经常教导我们学习,但是道德品质的教育这方面是他最重视的,从没有放松过,他经常向我们反复强调,不许认为自己是干部子女就可以享受特权。我也是靠自己去努力才有了后来的工作,在单位里同事也都开玩笑说我是最不像干部子女的干部子女”。
亢稚豪的爱人也表示,“我老头最突出的优点就是廉洁,于公于私都能够一视同仁,他经常对家人反复说自己不是什么干部,财务处处长仅仅是一份工作”,但她同时感叹道,“这么多年,这么多年,儿女受委屈了,一切都靠自己,各方面还被更加严格地要求,特别是女儿”。
“父亲离休后有人曾议论说,他搞了一辈子财务工作,怎么还是这么清贫?”亢稚豪的女儿说,“后来我也去问过父亲,他听到别人这样说会不会觉得心里有遗憾?父亲只说了两句话‘我两袖清风,我内心坦然’”。
离休三十余载,亢稚豪保持着看古诗鉴赏、写毛笔字的爱好,他说:“我们那个年代没有能够多读书多学习的条件,都是国家培养了我,现在我老了,很幸运能看着国家一天天富强起来。当下的年轻人能有一个安定的环境学习,一定要抓住机会好好读书,报效国家。也希望年轻人们好好学习党史,学习国家艰苦奋斗的历史,感恩国家的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