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到了年底,没想到突然杀出一部豆瓣8.7分的年度必看——《杰伊·比姆》。
没错,又是久违的“印度神片”。
不过和《摔跤吧!爸爸》的热血励志不同,这部影片根据90年代的一桩真实案件改编,聚焦的是印度社会的民主进程。
片名“杰伊·比姆”,看起来像个人名,其实是一句口号:比姆万岁!
比姆指的是比姆拉奥·拉姆吉·安贝德卡尔,他是“印度宪法之父”,也是印度“贱民”阶层的领袖,一生致力于改变底层民众的社会处境。
众所周知,印度的种姓制度是一种以血统论为基础的社会体系。
这个制度将人分为4个等级,即婆罗门、刹帝利、吠舍、首陀罗。不同等级的人,在权利、地位、职业、义务上都有不同的社会分工。
换句话说,一个人的社会地位、经济状况,很大程度上出生时就注定了。
尽管印度独立后废除了种姓制度,但几千年来的种姓歧视根深蒂固。“低种姓=低道德”这种观念,在今天的印度社会也依然很普遍。
而在4大种姓之外,其实还有一个最为低下的“贱民”阶层。
“贱民”在印度不算人民,没有社会地位。他们多由罪犯、战俘或是跨种姓婚姻者及其后裔组成,只被允许从事最低贱的工作。
片中的案件发生在90年代。
当时,印度警察为了提高破案率,经常制造冤假错案。凡是破不了的案子,他们就随便抓个“贱民”去顶罪。
只要关上几天,一顿严刑拷打,这些无依无靠的“贱民”都会选择“伏法”。
但其中有个人例外,他叫拉贾坎努。
拉贾是个贫苦百姓,来自一个擅长捕蛇的村子。平常他们靠种地和捕猎为生,有时也会到工地上搬砖,补贴家用。
他最大的愿望,就是有一天能给家里盖一栋砖房,让妻子成为“骄傲的女主人”。
但没想到,房子还没着落,自己就稀里糊涂被抓进监狱。
原来,辖区的主席家里失窃了,现场搜集到拉贾的指纹。
这是因为几天前主席家里进蛇,他曾被叫去捕蛇。
但警察不管前因后果。对他们来说,人证物证俱在,只要把失窃的珠宝找回来,给主席一个交代就完事儿了。
于是,拉贾入狱后立刻遭到严刑逼供。
没几天功夫,就被折磨得不成人样。
为了逼他交代珠宝下落,他的兄弟姐妹也全被逮捕,遭到非人虐待。
妻子森加尼每天到警局给拉贾送饭。眼看着拉贾变得半死不活,也坚决不肯认罪。
而就在她四处求援,想把丈夫救出来时,警局突然传来一个噩耗——拉贾和他的弟弟、侄子一块越狱了。
三个人就像人间蒸发一样,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森加尼觉得事情蹊跷,只能一边苦苦寻找丈夫的下落,一边到城里找律师。
然而,接下这个案子,就相当于和整个警察系统作对。没人愿意为了一个“贱民”冒这样的风险,除了男主角钱德鲁。
钱德鲁是个业内小有名气的人权律师。
虽然出身于高种姓,但他反对歧视,经常为社会上的弱势群体争取利益。
在听完森加尼的经历后,他当即决定提供无偿帮助。
拉贾失踪的复杂真相,便随着他的调查一层一层向观众揭开……
总体来说,《杰伊·比姆》并不是一部节奏紧凑的剧情片。光是开场30分钟主角才登场这点,就已经显得非常反类型。
它最主要的亮点在于真实。
一方面是尺度上毫不避讳。头30分钟的戏份交代前情,看似拖沓,其实把印度社会的阶级(种姓)差异,展现得淋漓尽致。
“贱民”的部落和主席的家,不过几公里之隔,却恍如两个世界。
“贱民”们挤在茅草房里,像动物一样生存;
主席一家住着豪宅,享受锦衣玉食和现代文明,对“贱民”呼之即来。
无论城市建设还是日常生活,他们都依赖着“贱民”的劳动与付出,但同时又对他们表现出极端的蔑视。
对于高种姓来说,“贱民”是肮脏的“不可接触者”;对警察来说,他们根本就不算人。
影片开场就呈现了一个荒诞场景。
监狱门口,警察在释放期满的囚犯,方式是点名——高种姓的可以回家,“贱民”们则靠墙站成一排,接着认领其他罪名,重新被关进监狱。
不同警局的人,甚至还会为了破案率而争抢“贱民名额”。
由于“贱民”没人权,警察的暴力执法也得到当局默认。
在拉贾成为盗窃嫌犯后,警察暴力闯入民宅,掳走他的全部家人,作风堪比恐怖分子;
为了逼他认罪,各种残暴刑罚轮番上阵,血腥的镜头足以让人生理不适……
终于在某天夜里,拉贾因为遭受酷刑,肋骨折断、刺穿心脏而死。
警察为了掩盖这场发生在监狱里的谋杀,伪造了越狱事件,将拉贾抛尸于辖区边界。
至于他的弟弟和侄子,则被偷偷运送到其它监狱关押。纵使他们知道一切,也无处可以伸冤,直到钱德鲁坚持不懈地查出所有真相。
令人震惊的是,最初那桩失窃案,其实罪魁祸首就是几个黑警。
他们看上了主席家的珠宝,于是和盗贼合作分赃,让拉贾顶罪。他们没想到拉贾死不认罪,这才造成了之后的悲剧。
虽然剧情有几轮反转,但影片没有刻意渲染悬疑气氛。
对钱德鲁来说,调查过程中真正的挑战,不是案件多么扑朔迷离,而在于来自警方、政府乃至同行们的重重阻挠。
警方想要掩盖罪行,政府想要维护自己的形象;
同行们基于身份立场,也看不惯他整天为“贱民”的权利四处奔波,把他视为“阶级叛徒”。
而钱德鲁之所以能坚持下来,靠的就是对法律和正义最朴素的信仰。
值得一提的是,影片刻画人物、群体的方式并不脸谱化。
讲述“贱民”部落时,没有一味卖惨,而是通过写实的镜头展现这群人的生活状态。
他们或许不识字、没读过书,但他们懂得如何在自然中生存,也懂得苦中作乐。
捕捉田鼠时,碰到幼崽他们会放生;
主席看到闯入屋内的蛇就想杀掉,拉贾却觉得它是个“迷路的小家伙”,不惜一路跑到郊外,把蛇放回了林子……
这些细节让人看到他们善良的本性,以及代代相传的生存智慧。
人的“贵贱之别”,到底该由什么来体现?
在刻画特权阶级时,影片也没有直接打上“反派”标签。在堕落的警察系统中,有自私残暴的黑警、懦弱怕事的警长,
同样有处处暗中帮衬森加尼的老警察,
有碍于良心而选择“背叛警局”,与钱德鲁协作揭露真相的督察。
他们的存在,更加印证了种姓、阶级、职位都不能作为评判一个人的标签。
真正能够定义一个人的,只有他的行为。
在影片的最后,钱德鲁打赢了官司,拉贾的妻子获得赔偿,终于和孩子住进砖房。
但现实却没有这么尽如人意。
案件结束后,其人物原型仍然生活在极端贫困之中。电影主创团队找到她时,被她恶劣的居住环境所震惊,影片的部分收入将用于改善她的生活。
诚然,一部电影能够做到的并不多。但它是一种姿态,传达出一种口号。
就像片中走上街头呼喊“比姆万岁!”的“贱民”队伍一样,就像拉贾的妻子在面对警局、政府的多次施压和贿赂,表现出的决心一样;
人类社会的每次进步,都是靠着坚持不懈的抗争得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