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作为中国第一部诗歌总集,记录了西周初年至春秋时期约五六百年间的各种诗歌。有些诗歌采自民间,周代专门设置了采诗官,前往各地收集民间歌谣,借以向天子反映各地百姓的民间生活。另有些诗歌来自于周代的贵族文人们,以叙事和反映风俗为主,将周代的贵族生活与社会现状写进诗歌中。《诗经》映射了西周时期上至天文地理下至民间风俗等方方面面,各地域的诗歌呈现出的不同风貌,让诗与人、人与地理、地理与诗之间产生了千丝万缕的联系。著名历史学家顾颉刚先生就曾以历史地理的角度对《诗经》展开研究,丰富了由“国风”产生的对各种地理元素的研究。
终南山究竟在哪儿?齐长城有着怎样的历史?地域文化如何在《诗经》中体现?漆树为何能反映出中国早期审美?这些疑问都能在《诗经地理》这本书中找到答案。这本书通过讲述与《诗经》相关的山、水、植物三个方面的话题,以《诗经》文献中的线索,结合实地调查,切入历史地理的视野,为读者讲述千年以前的中国样貌。书中文章均来自记者的采写,既有记者的视角,也有受访者的观点,较为客观生动地展现了“诗经地理”这一主题。这本书考证较少,但科普感十足,可以让读者快速地进入“诗经地理”的世界,发现不一样的历史地理。
《诗经》中描述的事物至今已有千年,如今可作比照的,也只剩山川湖泊、花草树木了。不过对于今人来说,首先要解决的并不是事物在哪的问题,而是诗歌中所说的事物究竟和现在的什么相对应的问题。比如说全书第一篇《终南山,走出周人的世界》中,就提到了现在人们熟知的终南山与《诗经》中提到的终南山的区别。
笔者对于终南山的印象与大多数人一样,来自金庸先生的《神雕侠侣》,终南山上的全真教与古墓派奠定了全书的武侠基调。“隐”与“退”,“恨”与“痴”在这座名山上回荡。终南山在古代便与隐士、修道结缘,成为一座灵山。当年促使刘邦确定刘盈为太子的“商山四皓”就一直隐居在终南山太乙峪。之后,“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陶渊明,让这座山成为了道士、隐士的天堂。1989年,美国汉学家比尔·波特准备上终南山寻找隐士,她询问了很多人,最后才搞清楚人们口中的终南山既是指一座山,又是指一条山脉。
在历史上,广义的终南山指的就是秦岭;狭义的终南山指的是陕西省境内西起武功,东至蓝田的秦岭中段;今人通常所说的终南山则是指陕西省户县境内的终南山中段山脉——这是经过历史工作者的研究确认的终南山具体位置。如果我们想从古籍中认识这座山,《诗经·秦风》中《终南》以“终南何有?”的发问,描述过当时的终南山。
终南何有?有条有梅。君子至止,锦衣狐裘。颜如渥丹,其君也哉!
终南何有?有纪有堂。君子至止,黻衣绣裳。佩玉将将,寿考不忘!
这首创作于周王室东迁后的作品,是西周遗民对这片土地的新主人秦国人的劝诫。这首诗中,西周遗民写到位于国都南边的这座山盛产各种优质木材,让他不要忘记山与木之间的关系。这种关系在后人的解读中,认为是君与民的关系,只有施行德政,修德于民,才能木成山高之名,山成木盛之茂。西岐之地是周朝兴亡之本,崇尚农业的周人,对于地理风貌、天象时节有着自己的认识。因此,在周人眼中这座终南山并非普通的山,他们通过歌谣告诉来到此地的秦人,这里是兴盛了二百多年的周人福地。
书中除了记者的撰写还有对相关学者专家的采访。对于历史上的终南山,历史地理学家朱士光先生认为,距今8000年至3000年的全新世中期,被人们称为大暖期。尽管西周初年时稍微干冷一些,但至春秋时气候变得温暖湿润。写这首诗的年代,关中地区属于北亚热带温湿气候,平均气温比现在要高,雨水也非常充足。那时候的终南山远要比现在更为丰盛茂密。这样一座植被丰富、物产富饶的山脉,对于依赖农耕为生的周人自然是天赐的福地。《诗经·小雅》中《天保》一诗就说道:“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寿,不骞不崩。如松柏之茂,无不尔或承。”这首祝愿君主的诗歌,流露的祝愿之心透露于文字表面,那一句“如南山之寿”更为后人改为“寿比南山”而广泛运用。终南山从地理到历史,最后到人文层面则升华成为了人与人之间最美好的祝福。
秦岭的概念最早出自东汉时期,作为和终南山有着同样概念的名词,人们大多只把秦岭当作地理概念,而终南山则有着地理之外的文化含义。如前文所说这座山被后世认为是道教圣山、是隐士的最佳归所,是一座有仙而名的山。可以说自《诗经》发端,终南山被不断地赋予人类的美好之意,在历史的发展中格外有灵。
这本书除了一些知识性内容的介绍,还有记者们的实地考察记录。从策划到商量,从路线的制定到具体遇到的困难,如今在《诗经》故地中生活的人们的生存状态,都在记者的笔下被一一记录下来。记者们通过文本比较,文献考究,实地走访,观察访问,尽可能地深入真实生活中去理解古人的精神世界,看到古代中国的生活气息。同时,也将可以看见的部分与历史相比较,贴近历史的原貌。
这套《地理中国》文丛的副主编曾炎曾说到对于选题的标准——并非是历史上存在的地方都能成为选题,“如果它经过历史沧桑,沧海桑田变成一片荒莽之地,它就不会是我们选择采访的视野。”而人对于时间,时间在人的生活的叠加性则会重点考量:只有人类对历史的继承与创新,才能让3000年后的我们对古籍中的事与物焕发新的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