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朝友今年68岁,他从重庆市公安局九龙坡区分局退休快10年了。从警36年的他,见证了分局档案室近乎从无到有的成长过程。无论是档案搜集、保存、借阅的规章制定,还是档案室、保存工具的规划、设计、定制,他都参与其中并了然于胸。他说,有的案子必须要有档案才能破,有的事必须要有档案才能办成。
如今,退休后依然无法割舍的郑朝友,又主动回到了这里。他拿着一串钥匙、精神矍铄地身影,每天还出现在分局三楼档案室的走廊上。打开档案室大门,静静等待着访客的到来。
能破案的“废纸”
档案室里的一卷卷档案,有什么用?郑朝友说起了自己8年前的亲身经历。
上个世纪90年代初,黄桷坪铁路三村曾发生了一起入室抢劫案,奸诈狡猾的犯罪嫌疑人逃过了警方的抓捕,该案也成为一宗悬案。
不料,在2011年,警方将这起十几年前的入室抢劫案的嫌疑人抓到了。但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没有往“嫌疑人伏法”的方向发展。郑朝友满脸苦笑地说:“29年前,派出所档案保管制度不完善,未破案的档案找不到了,就没有处理嫌疑人的依据。没办法,就只好先把人放了,后来经过多方的艰难取证,在最终确定该犯的罪行。”
虽然档案未妥善保存是上个世纪90年代初受限于客观条件(场地、设备不齐全)所产生的问题,但这件事,也给当时的基层派出所民警提了个醒,令他们更加重视档案保存问题。此事过后,仅2015年1到5月,分局民警通过从档案室查阅相关档案资料,打击处理违法犯罪人员20多名。
郑朝友说:“刑侦队的小伙子们是档案室的常客,也是档案室最大的客户群体。他们经常来查未破案的材料。未破案的档案记录着当时的民警对案件侦破的过程、线索和民警思考的精华,对一些疑难杂案很有参考作用。你别看它们平时就像“废纸”一样,关键时刻能破案的!”
除了破案,档案还能改变一个人的生活。凡是涉及岁月的问题,总能在档案里找到答案。办养老保险、办低保、工龄核实、找亲寻友,要解决这些问题,有时候需要仔细回溯时间。记忆可能不准确,也无法证实一些事情,但档案骗不了人,它们都将发生过的事真真切切的记录了下来。
郑朝友说:“以前有一个干过8年联防工作的人,随着同事离开、居民搬迁,他最后竟然没办法证明自己干过8年联防工作,开不出工作证明。这8年工龄证实不了,就会影响他的待遇、福利,直接降低他的生活水平。为这事儿他急得焦头烂额!我就帮他查档案,就像剥橙子一样,一页一页、一年一年的剥开。最后查到了,档案记录证明了他这8年的工龄。这种事儿还有很多!别人能忘,你自己都能忘,但档案忘不了!”
齐刷刷倾斜75°的手写“1”
在郑朝友介绍各类档案时,记者发现一些年代较久远的档案都有一个特点:乍一看,档案中的文字都会给人一种奇异的感觉。
细看之下,原来这种奇异的感觉是因为档案内都是由整齐划一的宋体字组成。字迹排列整齐,同样的字重复出现时也几乎一模一样,但这种看似打印的效果,又透着手写才会有的,由笔划轻重不同造就的墨痕深浅不一的效果。
这些字都是郑朝友书写,他说,用统一的字体、格式整理、归纳档案,更加便于查阅。比如书写阿拉伯数字的“1”,稍不注意就会写成“丨”的样子,或者因为不明显而被查阅者忽略掉。所以他干脆用宋体字来处理档案,“1”也必须写成和行线成75°的“1”样式。这是郑朝友从部队服役时带回来的习惯,也是他的工作经验。
在档案室工作36年,郑朝友到底积累了多少有用的经验?在记者的追问下,郑朝友才有点不好意思的说:“现在我们这儿用的管理、归档、借阅制度,都是我编订的。其实我一开始接手档案管理工作,也是抓瞎。就向同事请教,自己也从相关杂志上学习档案管理的方法、标准。当然,最快速有效的学习,还是档案室之间的交叉检查,我就能看看档案工作做得好的档案室,他们是怎么工作的。最后,再结合我们自己工作中碰到的问题,有针对性的制订最适合我们的工作流程。”
不仅是工作流程,郑朝友还亲身参与到各个基层派出所档案室的建设中去。前文提及的未能处理十几年后抓到的嫌疑人的事情,郑朝友至今耿耿于怀:“九十年代,基层派出所的条件是很简陋的!遗失档案那个派出所,当时窗户上连个完整的玻璃也没有,窗户上用透明胶粘着塑料布就开始运转了。日晒雨淋让档案受损、遗失,很可惜!”
于是在基层派出所有条件设置档案室时,郑朝友总是主动参与到设计工作中去。分局半数以上派出所的档案室设计,从实地考察到制图,都是由郑朝友完成。全部的制图工具就是一张纸、一支笔、一把直尺、一个橡皮。有来档案室查阅资料的民警惊讶的对记者说:“现在觉得要招标才能搞定的工作,没想到老前辈一个人就做好了!”
举起设计图,那笔直的边框线似乎和“1”映在一起,透过灯光,投在密集架笔直的边线上。
档案室的气味
郑朝友不抽烟,但他曾是李家沱附近卖旱烟的商贩的熟客。回忆起金黄色烟草散发出的气味,郑朝友说,那是档案的味道。
1982年,郑朝友从部队退役,转业至九龙坡公安分局工作。年底,他从治安科转到秘书科,也就管上了当时整个分局的一千多卷档案。郑朝友说:“当时没人专门管档案,就秘书科的文书捎带整理一下。我来了之后,就专门处理这些档案。”
彼时的九龙坡公安分局还在李家沱,有限的场地让档案难以得到妥善的保管。郑朝友说,自己刚接手档案管理工作时,还看到过档案被日晒雨浸的情况。这样下去,肯定会生虫,纸质材料里的纤维素,是银翘虫、燕尾虫等一系列害虫最喜欢的养料。
于是在将档案转移到妥善地点保存后,郑朝友学着老人教的土办法,买上几捆旱烟,拆散了放在档案室里。那段时间,烟草的气味就是档案室的气味。
之后,烟草被更加便宜、效果更好的樟脑丸取代。但由于樟脑丸中的“苯”有致癌的效果,樟脑丸的气味又变成了一种名为“多效”的驱虫药的浓烈香气。
1999年,已经独自在档案室工作了16年的郑朝友,迎来了第一位档案室的同事,陈静。看到陈静被“多效”浓烈的香气熏得头晕脑涨的样子,郑朝友将“多效”换成了藏香。将藏香放在档案室,也能起到驱虫的效果。现在,郑朝友又将藏香换成了更便宜、效果更好的一种纯植物提取驱虫剂,淡淡的香气浸润在档案袋上,不凑近了仔细闻,还真体会不出来。
随着档案室气味的变迁,分局的档案室也从1983年的一个小房间,变成了701平米,全市公安机关面积最大的档案室。专业的控温控湿设备取代了小袋的石灰粉,铁、木档案架也变成了容量更大、更坚固的定制密集架。郑朝友说:“我们现在是分局最“家大业大”的部门!这36年,档案从一千多卷变成了现在的十四万卷。十年后要是再抓到个潜逃的嫌疑人,保管能处理得明明白白!现在这设备,纸介质档案少说保管六百年!”
不变的,是郑朝友身上总是沾染着的,档案室的气味。
档案内外的人
当然,郑朝友也并不否认,档案管理工作有一点沉闷、枯燥。“但这个工作绝对是有意义的!”郑朝友又如此笃定。他对自己工作做了这样的评价:“档案里,前人的智慧照亮了自己。我再用自己辛勤的劳动去照亮别人。”
说话时,郑朝友手边是一份档案名册。吴云国、沈彩林、芦振龙.......里面有160个名字。每一个名字后面,都有一个故事,和一串数字。
吴云国 1961-1999因公牺牲
沈彩林 1953-1999因公牺牲
芦振龙 1973-1999烈士
......
在芦振龙的个人档案上“有何特长和爱好”一栏上,填着:“写作、演讲、足球”。
郑朝友说,民警死亡5年后,档案会收归档案室保管,并定期向上级公安档案馆移交。还有很多人的档案已经移交了,不在家里了。
人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但河水所经之处,皆有痕迹。死去的人无法复活、发生过的事情无法百分百重现,但那些人和事的痕迹,都被档案尽可能的保存了下来。一卷卷档案,就是一个个无声的记录者、倾诉者,等待被翻开。
(作者:吕忠明师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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