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孝宗弘治帝是当时朝臣心中贤君的典范,他勤政、知人善任、包容宽厚。他对成化朝的弊政大加改革,使得弘治整个政局为之一变,成为明代中期的一个良好的时期,这一时段也被称为弘治中兴。
但值得注意的是,在这一期间,自仁宣以来地位渐重的内阁对孝宗的辅佐作用却大不如前。
孝宗自幼于深宫成长,他的政治素养自是不能与久经沙场的太祖、成祖相比,也不能与经历了复杂宫斗的仁宣二宗比较,也比不得经历了“北狩”之后的明英宗。
正因政治素养算不上太高,因此会担心权臣威胁他的统治,这也是孝宗不信任内阁大员的原因所在。
明孝宗朱祐樘像
他极少接见和采纳阁臣的建议,在《明史·徐溥传》记载:“自成化年间,宪宗召对彭时、商辂后,至此始再见,举朝诩为盛事,然终涛在位,亦止此一召而已。”
而在孝宗之前,某大臣的入阁应由皇帝确认人选并与时任阁臣商议,或者直接由内阁密荐。而明孝宗在弘治八年二月,内阁大臣丘濬死后,令吏部会六部、大理寺、通政司、都察院和科道官一起廷推阁臣,这样一来,在选择大臣入阁这一权力和职能上,内阁和阁臣自身权力和地位降低而吏部权力上升。
而对军国大政的召对,亦不以阁臣为主,有一次孝宗公开对兵部尚书说:“内阁亦岂尽可托”。孝宗将六部尚书看为自己的议政大臣,冷落内阁。内阁被打压,无所作为这一现象,已经显示了孝宗时期已经开始分化内阁权力,加强和巩固皇权。
而武宗其父对于内阁的不信任,在一定程度上也影响到了武宗,很明显武宗继承了父亲的部分想法,使得武宗也对内阁产生了一定程度的不信任和偏见,而这种结果也导致了武宗容易对宦官产生依赖。
而正是这种依赖,引起了正德初期刘建、谢迁、李东阳等诸位顾命大臣与以刘瑾为首的绰号“八虎”的宦官团体争夺武宗支持与信任的斗争。
明武宗朱厚照像
二、以宦驭外
孝宗临终前,将年幼的武宗托付给了刘建、谢迁、李东阳三位顾命大臣,并嘱咐道:“东宫聪明,但尚年幼,先生辈可常请他出来读书”。
对于15岁的武宗来说,周围的一切都对他有着巨大吸引力,很容易沉溺在声色犬马之中。这三位顾命大臣认为只有加强对武宗的儒学教育,以达到“讲学明理,正心修德”的境界,才能不负先帝嘱托。
为此在武宗继位半年之后,刘建和谢迁等人专门为武宗制定了学习计划。
首先,要起来学习东宫时未完成的《论语》、《尚书》等课程,每日各读五遍;其次,每日写一幅字;最后,午后开讲《大学衍义》、《历代通鉴纂要》。
这个课程表看着虽然不多,但别忘了身为皇帝每天还得批复奏折,这个工作强度还是有点大,朱厚照的内心怕是每天都有一万匹马奔跑而过。
但很明显明武宗并没有在一个暴雪山庄,他身边有一堆宦官,以刘瑾为首的“八虎”“日进犬鹰、歌舞、角羝之戏”。
一边是“泛舟海子”、“鹰犬弹射”,一边是摇头顿首,“之乎者也”。正德帝还是个15岁的叛逆男孩,还是个小孩子,只会做选择题,不会像大人一样“我全都要”。这种选项下,武宗的偏向不言而喻。
正德元年十月,顾命大臣屡次向正德帝上书,祈求武宗废止玩乐,专心朝政,并要求武宗远离刘瑾等人,武宗一面说自己会“从而行之”,一面又敷衍了事。
面对这种情况,众朝臣商议要除“八党”(即“八虎”),在刘建、谢迁和李东阳与司礼监太监王岳等人的带领下,满朝文武一起要求武宗驱逐刘瑾等人,武宗感受到了明显的压力。
但他既不想为内臣与文武百官闹得不可开交,也不愿意失去刘瑾等人。作为让步,武宗打算将刘瑾等人安置于南京,但众朝臣觉得将刘瑾放置在南京仍是一颗定时炸弹,所以依旧不同意,并决定在第二天在次伏阙而争。
就在这天晚上,与刘瑾交好的吏部尚书焦芳,“踩着风火轮”连夜告密。刘瑾等八人当天夜里向武宗求情。刘瑾除言及旧情外,还直说指司礼监大太监王岳与言官勾结,限制皇帝行动,又暗指司礼监无武宗安心之人,导致皇帝与文官之间的矛盾。
这位正值青春期不服管教的叛逆皇帝,做出了他的决断。他立刻发旨,当夜就拘捕了王岳、范亨、徐智等人,同时命刘谨入掌司礼监。顷刻之间,朝臣们大势已去。刘建、谢迁、李东阳为此乞休,武宗同意了刘谢二人的邀请,独留李东阳在职。
这场朝堂的争斗以刘瑾为首的“八虎”的胜利告终。
但武宗在此次朝宦斗争中,亦借助了宦官之力打压对他有威胁的朝臣,同时也对宦官起了威慑作用,以此来巩固和扩大皇帝权威,增加朝臣和宦官对皇帝乃至皇权的敬畏思想,使其甘愿为皇帝所驱使。
从这里也可以看出来,随着土木堡之变后,武将勋贵集团全军覆没,文官集团的力量急剧膨大,文武失衡,明朝皇帝们不得不另外找寻力量来制衡文官集团,而皇帝身边最近的宦官成了仅有的选择。
随着年纪的增长,武宗意识到了在治理国政方面阁臣的助力,也开始对了内阁采取怀柔的方式。从正德三年开始,不断地为内阁阁臣加官晋爵,企图用着这种方式收买他们,让他们安于阙位。具有较高名望和官阶的孺臣来辅佐皇帝,无疑是对皇帝决策的支持,这不仅可以扩张和控制皇权基础,而且可以提高皇帝决策的权威性。
明武宗对内阁大臣的拉拢收买政策,很明显在当时的朝臣心中也起到了一定的作用,内阁阁员,除刘忠、王鏊两人“刚正不阿,奉身早退”外,其他阁臣皆贪恋禄位,连杨廷和在进爵之后都“真香”了。
著名史学家谈迁对此评价说:“赫赫阁部,其柔绕指,夫谁不波焉。怵于积威,人丧其守,然罗侨廷评耳。发愤上书,名无恙。设茶陵辈抗节不回,安见流毒之酷也……瑾横时,茶陵虽随事解救,尽毫济丝补,于大端馈决而莫之挽也。”
就这样,一部分大臣依然留在朝廷为明武宗所用,不能不说是明武宗政治手段的成熟,仅用一些荣誉头衔和高额俸禄就将众多朝臣拉拢在自己身边,为自己效命,以达到巩固皇权的目的。
但由于明朝宦官专权必须依靠皇权的特性,宦官专权作为皇权的衍生与内阁集团的制约依旧有存在的必要,即使刘瑾集团覆灭,宦官势力虽然暂时被削弱,终正德朝始终没有多少变化。
三、豹房政治与应州之役
所谓“豹房”,据《明史》中记载,正德二年“秋八月丙戌,作豹房”。到正德七年十月仍有修筑豹房的工程报告。此豹房实际上是朱厚照的离宫,这里既有游戏的豹房,也有训练的校场,也建有佛寺,实际上也是正德帝的一处办事机关。
在刘瑾被清除以前,“八虎”在豹房中占有了很大的权力,在刘瑾被清理之后,豹房中权力最大的人就是钱宁。这位钱宁善骑射,被正德帝赏识,甚至被正德帝收为义子,赐国姓,成为了豹房的大总管,每天在豹房中与明武宗更是形影不离。
钱宁依靠明武宗的喜爱获得超越司法的权力,使得司法官员听从于其个人意志,但当边军进京后,武宗对钱宁的喜爱就被分走了。
正德四年到正德七年,地方上发生了刘六、刘七流民起义,地方卫所军被打败,政府军无力扑灭流民起义,在流民起义军快要逼近京师的情况下,明武宗与豹房诸人商讨后,决定调宣府等边镇的边军开赴主战场,并消灭了此次叛乱。
正德七年十一月十一日,太监萧敬传出皇帝圣旨:“兑调京营、宣府军官,令其往来操习备御。”
这个圣旨的意思是说,京营军和宣府的边军要互相对调,以便操练和驻守。也就是彻底打破祖制“京军不外调,边军不调入”的原则,形成了一种京边军互调的制度。明武宗不顾大臣反对,依旧坚持了这项决定,使边军长期留在京师。
武宗本身对骑射和战争的兴趣浓厚,而边军统领江彬久经沙场。在正德帝在见识过真正的军人之后,对于原先只会骑射的钱宁开始疏远,转而开始信任江彬。为了固宠,江彬开始鼓动武宗离开京城到西北巡幸。由于立边功和壮美山川的刺激,明武宗跃跃欲试。
之后,朱厚照骗开了文臣们的阻挡,穿过了居庸关,来到了能够撒欢的塞外,正值蒙古小王子率军来攻,朱厚照稳妥安排、调兵遣将,还创造了“应州大捷”。
此役,斩获蒙古军首级16,明军方面阵亡52人,重伤563人,未见蒙古受伤记载。此役中明武宗亲自斩杀蒙军士兵一人。虽伤亡数字看起来明军依旧处于劣势,但此役还是有效地抵御蒙古军的侵扰。
值得注意的是,此役之后“是后岁犯边,然不敢大入。”虽有此役明军显示的较强战斗力的影响,但也不应忽略达延汗于正德十二年去世的这一背景。
达延汗死后,蒙古各部再次陷入争夺,无法组织大规模的南下似乎是可以理解的。
不过,此役中,我们可以看到们看到了武宗临战不惧,亲自部署,身临沙场。从其部署的意图以及战役打响后的调配来看,武宗是具有一定军事才能的;而当明军被分割,有被各个击破之危急状况时,又能够及时率兵前来支援,其上阵御敌之决心与勇气亦显露无遗。
在应州之役后,明武宗再一次巡幸北边,到达延绥镇,但是并未与蒙古军有所接触,值得注意的是,在此次巡边过程中,亲出喜峰口外,使人招引三卫达子近边交易。”有意改善同朵颜三卫的关系,破坏其与鞑靼部的姻亲相连的局面,进而保证东北的安全,明武宗似乎是有意经营北边,亦能看出他对边防的重视。
四、结语
明武宗以内驭外,又用利禄将众多文臣拉拢在自己的周围,为自己效力。即使后面他建豹房,做出给自己起名朱寿,自封威武大将军的事,也只是在自己可控范围内开的小差。
他从来没有放松过自己对权力的控制。逃离紫禁城是为了让自身能够无忧无虑的玩乐,但从紫禁城搬到豹房,他也同时把行政中心转移了过去;应州之战时,他还是差人将奏疏送到自己身边,以便自己能够时刻了解国中动向。
尽管他再亲近佞臣,也从未停止对他们以及对朝堂的监督。一旦有人真正触及到皇权,他会毫不留情地将这些人制服。
从应州之役之战看他具有足够的远见和军事才能,而他想和朵颜三卫改善关系一事,除了他对边防的重视,可能也与他的对外观念有关。
朱厚照很有语言天赋,身为天朝上国的皇帝,他会多国语言,精通阿拉伯语,并且和葡萄牙使者有所交流,在这个时期中国的海外贸易也比较活跃,而随着武宗的去世,葡萄牙使者被遣回,海禁政策又严厉起来,直到隆庆开关之时又再次放开。
他的时代,安稳中隐藏着改革的因子。在他之后的嘉靖隆庆孕育着晚明经济改革的种子,甚至有了改革的雏形,在他之前的弘治,却是墨守成规,放弃了众多改革的可能性。
他的时代没有明显的变革,刘瑾做的些许改变也因为政治原因被迫结束。但是改革的要求却在社会的深处翻涌着,咆哮着,尚在时代深处涌动的革新血液,过早地体现在了他的身上
旧时代末期的僵化死水和即将到来到来的新时代的奔涌浪花,让他看上去如此的离经叛道。尽管他想突破那个时代,但是为时尚早,刚刚推开了世界的窗,转眼间又匆匆合上。
这或许也就是毛主席承认他算是是明朝皇帝较为正面的典型,或许就是看到了他的顽劣下所隐藏的格局,或许是看到他的统治中潜藏的变革;亦或许是认同他对封建宗法伦理的突破。叹英年早逝!未知其续。倘若没有那次落水,大明结局如何犹未可知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