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是喜感,半是忧伤
    韩晓征
    当电影《半个喜剧》片尾曲“如果我不是我……”响起的时候,观众有的起身离去,有的依然坐在那里盯着屏幕——关于爱情与婚姻,自我与他人,相爱与独立……你只能猜想,沉浸于片尾曲的人,至少有其中一条,触痛了他们或麻木或敏感的神经。
    《半个喜剧》的故事说起来有点狗血:高富帅官二代郑多多与好哥们儿孙同分享自己在北京的单元房,由此引出一系列的误会与冲突。郑多多与未婚妻高璐冷战期间,约会中学时的初恋女神莫默,后者如约登门,撞见夏娃在床。郑为了掩盖自己一夜花心以成就与女神的好事,撒谎说夏娃是孙同女友。孙同虽说是郑的同窗好友,然而几乎处处与郑形成对比——郑家在北京,孙家在外地;郑家富有,孙家贫穷;郑多多喜欢谁睡谁,孙同则极为羞涩,喜欢高璐多年都不敢表白;最要命的是,孙同目前的工作和即将落实的北京户口,都是仰仗了郑多多父亲……可以说,孙同的北漂生活,是建立在对好哥们儿郑多多的人身依附之上的。随着剧情展开,影片的主要冲突,看似集中于采花大盗郑多多与“童男子”孙同对待莫默的爱情逐猎与占有上,集中于郑多多是否要与未婚妻高璐坦白自己种种风流行为上,集中于孙同必须在人身依附的“友谊”与白富美莫默的爱情之间做出选择上……实则,集中于是撒谎还是讲真话上——正如莫默对孙同所言:“如果你今天撒谎,那么明天,你当官、孩子上学……都可能接着撒谎”;集中于丛林法则之下,是否要牺牲尊严来换取都市生活的阶层晋升;集中于面对权力、资本乃至爱情,普通人如何保持人格独立与精神自由。上述三条,是无论北漂与否,都会面临的严峻命题。
    从影片逐猎情场角色的性别比例上,不难看出适婚青年“男少女多”这样一个都市社会问题。从郑多多曝露于影片中的情爱简历来观察(一男得遇三女),有些问题则会更加凸显。
    为什么当前大都市剩女多?我目前所能给出的答案是:相对于二三线城市,大都市是资本和权力更加集中的地方,无论在职场还是在情场,其可供选择的资源都会相对较多。尤其从郑多多的情场斩获之丰,更是不难看出:婚姻对象和情爱资源的备选天平,是向资本和权力严重倾斜的。那么,也就无怪乎郑多多会在影片的大多数时间段里那么洋洋自得;无怪乎莫默在得知自身向中学时期的爱慕者奉献了初夜而对方却不仅已非记忆中的纯情少年、更是即将步入婚姻殿堂的他人新郎时候,如此失控地发泄出沮丧与绝望;无怪乎美艳的夏娃可以如此轻易地被郑多多招之即来挥之即去;无怪乎在郑、高的大婚日子里,当莫默与孙同分别指证新郎郑多多撒谎成性,娇美新娘高璐在拒绝成婚的同时,会流出滋味复杂的泪水……
    当婚姻与择偶天平如此倾斜,无权无势无钱甚至尚未被确认是否拥有傲人才华的北漂孙同,在这样“薄情的世界”里生存,想要获取尊严与幸福,无疑难上加难。
    于是,在这个姑且称之为“两男三女”的择偶小圈中,孙同的情感触角,指向了莫默。在富于喜感的搅黄相亲和眼镜店里俏皮的相互试探之后,两人稍嫌生硬地坠入爱河。在孙同与莫默初次欢会的浪漫氛围之中,欢爱余韵中的莫默疑惑:“你这——不像是‘第一次’。”孙同醉眼迷离,半是自诩半是自嘲:“我可能是,‘天赋异禀’。”这时候,影院里远远近近,响起了笑声。
    笑声里,站在孙同(外地贫困童男)们的角度,似乎品味出一些残酷意味:在这个物欲横流的世界,只要是弱者,都可能被物化;只要是长处,都可能被交换。在影片看似大团圆的结尾,孙同与莫默联手指认郑多多不忠,从而与郑家决裂、保住了自己作为贫困男性面对权力与资本时的尊严——随后,完全可能无业无北京户口的孙同,跟着银行高级白领莫默乘上出租车,欢欢喜喜去宜家选购床垫。这样宁可拜倒于石榴裙下的结尾看似骑士风度、喜感十足,然而正如题目所揭示的,那只是“半份”的喜感,因为这一选择注定了孙同今后的日子,从对资本和权力的依附转为对“爱情”的依附,而现代人脆弱的“爱情”,在资本、欲望的双重侵蚀下,早已千疮百孔。“爱情”的根基,至少是平等,它的升华,则是携手的独立与自由。正如波伏娃所言:“那时,爱情对她和他将一样,将变成生活的源泉,而不是致命的危险。”
    走出影院时候,想起古人那句“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当今时代,无论是第二性的小女子,还是第一性的大丈夫,能够真正践行这句话的人,实在是凤毛麟角。思至此处,不免半是喜感,半是忧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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