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姜芸第一次见到杨建川，是2004年。
作为数学课代表，她去办公室交作业。
刚进门，正好看到杨建川在训人。
可能太生气了，他把手里的书甩了出去，差点砸到姜芸。
姜芸吓得心惊胆跳，然后她听到杨建川说，同学，帮我把书捡一下。
姜芸捡起书，低头交给了他，然后落荒而逃。
这一年，姜芸13岁，上初一，正是豆蔻年华。
而杨建川26岁，已为人师。
也已为人夫，有个两岁的女儿。
那时的姜芸怎么也不会想到，后来的他们，会有故事。
02
老实说，姜芸对杨建川的第一印象并不好。
虽然他不带他们班的课，但杨建川在学校是出了名的严厉。
姜芸早有耳闻。
所以初二开学，得知以后他们班的班主任是杨建川的时候，姜芸觉得整个人生都不美好了。
杨建川严厉到什么程度呢？
他是教数学的，一堂课45分钟，从来没有准时来上过课。
一般都是花15分钟讲一下重点。剩下的半小时，大家自习。
教室里从来都是很安静，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生怕杨建川突然出现。
那时，杨建川有一辆250摩托车，只要听到摩托车的声音，大家就会自觉躲开。
即便是课间休息的时间，杨建川一出现，每个人都自觉地回到教室。
说一句闻风丧胆不为过了。
然而神奇的地方在于，杨建川看似什么都没教，但每次数学考试，他们班都是年级第一名。
渐渐的，姜芸对杨建川就有了崇拜的情绪。
03
上了初二，姜芸仍然是数学课代表。
而因为杨建川，她越发喜欢数学了，数学成绩一直名列前茅。
杨建川很难不注意到她，而姜芸渐渐就有些恃宠而骄。
有天上晚自习。
姜芸做一道计算题时，没有按照杨建川的逻辑方法去解题，杨建川说你这个虽然结果是一样的，但步骤太繁琐了。
姜芸不知怎么就非要和杨建川争对错，她说，是您说的殊途同归啊，我的结果是对的呀。
全班安静得能听到针掉到地上的声音。
敢这样顶嘴的，大概她是班级第一人吧。
杨建川倒没有恼火，只是让她下课后去趟办公室。
姜芸这才意识到自己闯祸了，心里有些惧怕，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杨建川有点不知所措，他说，你怎么了？
姜芸被问得不知道怎么回答了，她支支吾吾的找借口说，我还没吃饭，肚子饿了。
杨建川被逗笑了，他说，走，带你吃饭去，刚好我也还没吃饭。
姜芸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坐在杨建川的摩托车后座。
那个画面，姜芸大概这辈子都忘不了。
杨建川白色衬衣上，有淡淡的香味飘来。像鹿穿过花岗，风吹开一只扶桑。
姜芸的心就乱了。
那时的她并没有意识到，那是一个女孩心动的开始。
04
这之后，好像什么都没变，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姜芸每天都盼着能见到杨建川。
偶尔杨建川看向她的时候，姜芸的心海像是掠过飓风。
迟早会风起云涌吧。
是有次数学课，下了课，杨建川让姜芸跟他去趟办公室。
姜芸以为要跟她说学习上的事。
没想到进了办公室，他直接将她送到一位女老师面前，然后低头和女老师说了什么。
姜芸后来才知道，自己来了大姨妈，弄脏了衣服。
那是姜芸人生里第一次来例假，什么都不懂。
女老师带姜芸去买了卫生巾，又带她回宿舍换了衣服，还给她普及了卫生知识。
姜芸的心里全是感激，除了女老师，还有杨建川。
要怎么说那种感觉呢？
1991年出生于江苏宿迁一个小镇的姜芸，其实命运有点多舛。
3岁时，母亲因病去世。从此，她和父亲相依为命。
父亲很疼她。但父亲不是那种心思细腻之人。
倒是细心的杨建川帮了忙，才没让她出丑。
姜芸的喜欢，就这样无声地蔓延。
而真正让姜芸确定自己的心意，是不久后学校请来上一届的学长学姐开讲座。
其中有个学姐特别优秀，以第一名的成绩考上市重点高中。
而这个学姐，曾经也是杨建川的学生。
那天的讲座，杨建川坐在台下，姜芸在他的眼神里，看到了对学姐的欣赏。
姜芸心里莫名酸酸的。是吃醋了吗？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姜芸吓了一跳，她命令自己的心赶紧收回来。
她根本就没有喜欢杨建川的资格。
05
姜芸埋头苦读，杨建川是她全部的动力。
她想和学姐一样，成为他的骄傲。
其实在这之前，姜芸有些偏科，成绩还好，但不算突出。
可自从杨建川成了她的班主任后，姜芸的成绩基本保持在前三名。
所以不出所料地考上了市重点。
毕业聚餐，杨建川也来了。
大家叽叽喳喳围着他说话，姜芸也有很多的话想说，可是一句都说不出口。
真的是爱在心口难开吧。
一想到以后不能每天见到杨建川，姜芸就有想哭的冲动。
她满怀心事，却又欲言而止。
临分别时，杨建川对大家说，高中会很辛苦，好好努力，考个好大学。
语气里全是语重心长，是一个老师对学生的千叮万嘱和满满祝福。
所以在杨建川那，她只是他那么多学生里的一个而已。
有非分之想的，只是姜芸。
其实杨建川不止是好老师，还是好丈夫好爸爸。
姜芸见过师娘的，特别温婉的女人，和杨建川站一起，特别赏心悦目。
所以有些相遇，从一开始就注定只能是一个人的独角戏。
06
整个高中，姜芸都在拼命学习。
因为她不想让杨建川失望。
有时她也会给杨建川打个电话。说说学校里的八卦，说说学习近况。不懂的数学题，也会跟他请教。
大多数时候，都是姜芸在说，杨建川安静地听着。
只是挂断电话时，杨建川都会说一句，加油。
而每年寒暑假，姜芸都会以同学聚会的名义，约杨建川一起吃个饭。
坐在人群中，远远看上一眼，就很知足。
没人知道姜芸的小心思。
那时班上有不少男生给姜芸写情书，姜芸全都不为所动。
她的心里住着杨建川呀。
虽然没法爱他，也不会有结果，但那个位置，无人能撼动。
2009年，姜芸高考。
成绩公布的那天，杨建川打来电话问询。这是他第一次主动给她打电话。
姜芸发挥失常，只能上个二本。她有点沮丧，杨建川安慰她说，没事，已经不错了。
随后，报考填志愿选专业，他都给了不少建议。
有那么一瞬间，隐藏的爱意仿佛就要喷薄而出了。
填完志愿那天，姜芸忍不住半开玩笑地说，杨老师你太好了，你对每个学生都这么好吗？
杨建川愣了一下，然后说，嗯，一日为师，终身为师。你们有任何需要我都会帮忙的。
姜芸眼里的期待无声暗下去。
爱，是想触碰又收回的手。姜芸告诉自己，有些事只能烂在心里。
07
2009年9月，姜芸去南京读大学。
距离远了，可心意依旧。
她想联系杨建川，却又怕打扰他。只能拼了命的学习，不给自己想其他事情的时间。
他对她来说，不止是老师，还是亲人了吧。
大一下学期，姜芸宿舍被盗，两个月的生活费全丢了。
她心情很差，沮丧地发了个QQ动态。
杨建川看到了，打来电话，要了她的卡号，转过来2000元。
正在上课的姜芸收到转账信息，眼泪瞬间滑落。
她说，谢谢杨老师，等我做兼职发了工资，马上还你。
杨建川回她，不着急，好好读书。
这么多年，他就像父亲一样，关心她爱护她，不求回报。
而她的喜欢，像落叶，层层积累，已经落满了整个秋天。
08
是想让自己死心吧。
大二那年，姜芸尝试着谈了场恋爱。
初恋是她的大学同班同学，也是宿迁老乡。
人正直善良，又才华横溢，还特别孝顺。
孝顺是好事，但过度孝顺就是妈宝了。
初恋他妈对姜芸的原生家庭是不满意的。谈恋爱可以，谈婚论嫁就另当别论了。所以大四下学期，他妈逼着两人分手。
初恋很快听了妈妈的话。
三年多的感情，说没就没了。难过是真的，要假装不难过也是真的。
她在QQ上发了动态：再见，不属于我的爱情。
两天后，姜芸突然接到杨建川的电话。
他说来南京出差了，一起吃个饭。
他来了她的学校。
那天的黄昏和着风，夕阳缓缓西沉，六月的校园里满是离别的忧伤。
姜芸看着眼前的杨建川，不知为何，眼泪在眼睛里不停地打转。
这一年，杨建川35岁，姜芸22岁。
明明也是13年的时间差。35岁和22岁，26岁和13岁仿佛是不一样的。
她已经长大了，是成年人了，可以去爱一个人了。
只是不能是杨建川啊。
送走杨建川的那个下午，姜芸听着李宗盛的《给自己的歌》，心里无限怅惘。
想得又不可得，你奈人生何。
也许爱而不得，是人生常态吧。
09
毕业后，姜芸考了老家的事业单位。
她不愿离开那座小城，不想离爸爸太远，也不想离杨建川太远。
小城的生活平淡又安逸，一晃眼，姜芸已经24岁。
身边的同龄人都已经陆续结婚。爸爸有点着急，到处给她物色相亲对象。
就这样遇到了李涛。
李涛是个颇为理想的结婚对象。
他比姜芸大三岁，不抽烟，不喝酒，还会做饭。做工程分包，也算事业小成。
姜芸带李涛去和杨建川吃饭，习惯性地征求杨建川的意见。
杨建川说，人看起来不错，你喜欢就好。
姜芸笑着说，好，那我就嫁了哦。
其实心里全是苦涩，她就这样在心里和青春做了告别。
很快订了婚期。
她想着，也许成了家，就能彻底放弃一些不该有的念想。
2015年9月，姜芸嫁给了李涛。
她给杨建川发了请柬，他也答应了会来。
可婚礼当天，他给她发了一个大红包，说身体不适，就不来了。祝她幸福。
姜芸觉得遗憾，却也觉得他不来也许是好事。
她怕他来了，自己会情绪失控。
她心里藏的人，是他。最想嫁的人，还是他啊。
10
好在婚后的生活还算理想。
姜芸渐渐忘掉前尘往事，专心做她的李太太。
2016年10月，女儿出生。
姜芸看着她，总是想起自己，生怕女儿缺了母爱，于是除了工作，她把所有精力都给了女儿。
而生活，总是在你有所松懈时，给你响亮的一巴掌。
李涛出了问题。
他掉进网络赌博的陷阱，输光了家里的存款，还把房子车子全部抵押出去了。
前前后后加起来，近百万。
实在捂不住了，只好主动开口交待。
姜芸一下子崩溃了。
她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无法相信一个不抽烟，不喝酒，会做饭，按时按点回家的好男人，会迷上赌博。
然而这是事实，抹不掉的事实。
姜芸的心口痛得厉害。
她需要一个出口，她将女儿放到父母那，开车出了门。
想找人倾诉，却不知道该把电话打给谁。
未来的路该怎么走，离婚吗？可是孩子那么小，又该怎么办。
她多想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一份完整的爱啊。
11
姜芸开着车，漫无目的地在小城游荡。
李涛不停地发来微信，说着对不起。可是对不起有什么用呢。
路过一家烧烤店时，姜芸停了车，点了烧烤和啤酒，想借酒精麻痹自己。
可她的酒量实在不行，一瓶啤酒就醉了。
酒壮人胆，她给杨建川打了电话。
刚开口，他就敏感地听出她声音的不对劲，问她在哪里。
15分钟后，杨建川出现在她面前。
姜芸伪装的坚强全部溃不成军，她哭着说了事情的原委。
然后不知怎么也说了这些年自己对他的感情。
杨建川听完，愣在那，拿餐巾纸的手停在了半空。
可他随即就恢复了正常，什么都没说，只是陪着她一杯接一杯地喝酒。
姜芸喝醉了。
杨建川送她回家，她不肯。他送她去了酒店。
姜芸躺在床上，以为会发生点什么。
可是并没有。
杨建川把她安顿好，叮嘱她锁好门。
然后说，你好好休息，睡一觉，一切都会过去的。你师娘还在家等我，我先走了。
姜芸瞬间清醒过来。
是啊，他们都已经有了家庭。即便再喜欢，也不能凌驾于道德之上，去做不应该做的事。
所有的感情都只能深埋。
12
杨建川在路上，给她发了信息。
他说，人活着都会遇到各种各样的问题，我们要做的是想办法去解决问题，不要轻易放弃。没有过不去的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姜芸再次哭得稀里哗啦。
那晚，她彻夜无眠。
李涛走到这个地步，她也有责任的吧。
她对他关心不足。他其实早有端倪，很多次接电话都躲躲藏藏。
可她的心思都在女儿身上，从未主动问过什么。
所以才会一步步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第二天，姜芸回了家。
没有抱怨，没有指责。她帮李涛理了理欠款，确定了具体金额后，把所有的首饰连同结婚时的钻戒都拿去换了钱。
然后用自己的信用卡套现，又厚着脸皮到处问周围亲戚朋友借钱。
是真的很难啊。
只有借钱的时候，才知道锦上添花的多，雪中送炭的少，是少之又少。
很多亲戚朋友都找借口推辞。
就在姜芸不知如何是好时，有天她的支付宝账户里突然多了20万。
是杨建川转来的。
他一个老师能有多少钱，也不知道动用多少关系才凑了这笔钱。
姜芸默默地收了。
她没有跟他客气，她只是说，谢谢杨老师，我会尽快还你。
如同多年前，一样的台词。
而杨建川的回复也如出一辙，没事，不着急。
东拼西凑，总算把窟窿补上了，至少他们的房子暂时保住了。
而李涛没想到姜芸会帮他吧，他决定坦白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离婚的准备。
毕竟，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并不是什么新鲜事。
姜芸这样不顾一切地帮他，真的感化了他。
他彻底戒了赌博，开始拼了命地工作。
而姜芸，为了多赚钱，从事业单位辞了职，去了一家培训机构做培训。
日子有点辛苦，但收入多了起来。
她想着无论如何，得尽快还了杨建川的20万。
而姜芸并没有告诉李涛，那笔20万是杨建川借给她的。
她说是闺蜜帮的忙。
不告诉李涛，是想彻底埋藏这段往事，也是想和李涛真正有个新的开始。
13
时间到了2021年的今天，他俩已经还完了所有的债务。
因为心里的那点亏欠，李涛恨不能把世界上所有的好都给姜芸。
姜芸在这样的宠溺里，一颗心慢慢安定下来。
而她和杨建川的故事，就这样画上了句号。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从此，他是她这座城市里，最特别的亲人。
其实能和杨建川师生一场，已经是这辈子最大的福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