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篆艺字典》重新再版,这是一部绵延四十多年的字典。中央文史馆馆员侯德昌亲自摹写的1310个汉字、13592个篆字,以及精心设计的三百多枚印章图案,和他一起见证了时代变迁。
总是带着大包书稿出行
86岁的侯德昌近日接受本报记者专访,他的学生、画家耿安辉也一起接受采访,书里书外的侯德昌变得立体了起来。
《篆艺字典》是一本汇集甲骨、钟鼎、石鼓、竹简、瓦当以及明清以来书法篆刻的字典。每一个篆字,少则有几种,多则有几十种,而这些都是侯德昌花费20年工夫积累而成。这让人在欣赏古文字结构美的同时,又可以见其学、见其才、见其志、见其人。值得一提的是,书里还有侯德昌精心设计的三百多枚印章图案,他所作的“权钱交易”“吹牛拍马”“妖歌嫚舞眩儿童”“大师多于画匠”颇有时代感,而他所刻的“稀粥”“馒头”“大豆”“高粱”“风调雨顺”“一粥一饭来之不易”与他的农民出身有关,也是历代篆刻家从未涉足过的。
耿安辉说,侯先生从上世纪七十年代开始凭自己对古文字的兴趣研习摹写,到八十年代有了编写成书的想法。在此期间,侯德昌阅读了大量古文字书籍,他以记日记的方式,收入陶文、甲骨文、钟鼎文、石鼓文等,还有秦篆以及近现代书画名家的篆刻印章,边看边摘录,凡刀笔精妙、结体佳美的都予以临摹,有的则以自己的审美眼光适当修饰,使其完善。耿安辉说,1991年,从教学岗位退下来的侯老也不忘经营自己的“试验田”,继续孜孜不倦增补这本书。“他无论走到哪里,总是带着一大包书稿出行。”1992年,人民美术出版社以手稿形式约定出版,定名为《篆书艺术》。
即便书已出版,侯德昌还想继续完善。据耿安辉回忆,1994年,侯老手持书稿请教张仃,张仃建议他将小篆字体全部入书。而当侯老提着满满一个旅行包的书稿,又到黄苗子家里求教时,黄苗子先是一惊,又幽默地说道:“侯德昌,你的学问要是用秤约的话,分量可不轻啊!”2003年2月,河南美术出版社以《篆艺通典》再次出版。
而此次人民美术出版社以《篆艺字典》重新出版,清新明快的设计风格,让这本古文字艺术的工具书更加适应现今的审美需求,焕发出新的生机。
这一辈子还没卖过一幅画
侯德昌为毛主席纪念堂瞻仰大厅书写了“伟大的领袖和导师毛泽东主席永垂不朽”17个隶书大字。另外,悬挂在人民大会堂东大厅,闻名中外的划时代巨作《幽燕金秋图》也是他主笔完成的,而侯德昌明确地说:“我的书画一张没卖过,要么在美术馆,要么在家里。”
侯德昌回忆说,当年国务院副总理谷牧负责纪念堂建设的领导工作,他有很高的艺术修养。刚开始的方案是瞻仰大厅那几个大字用黑体字,但黑体字是外来字,谷牧说不行,要用具有中国文化传统的字。谷牧认为应该采用书法体,但草书不行,篆书也不行,正楷又太死板,最后决定用隶书,既活泼,又有书法味道。
侯德昌其实并非书法科班出身,他1934年出生于河南辉县孟庄镇一户贫苦农民家庭,其邻居有古字帖,天资聪颖的他自幼就从临颜真卿开始亲近书法。侯德昌1956年考入中央工艺美术学院,学的是陶瓷专业,但他也开始练习书写隶书。耿安辉说:“侯老书法在他留校任教时就拥有盛名,画家王成喜曾回忆,在中央工艺美术学院当学生时,字帖罕见,大家都以侯先生在学校书写的展牌或公告作为范本,练习书法。”
“文革”期间,侯德昌所学的陶瓷专业无用武之地,他开始默默转向,在书法和国画中开拓自己的新天地。“我对中国书画本来就有兴趣,但如果一直停留在兴趣,这个就很危险,不可能踏踏实实做出成就。”侯德昌说,还不能吃老本,如果吃老本,后来的成绩也不会有。
因此,当毛主席纪念堂指挥部征集书法之作时,经过多年历练的侯德昌脱颖而出。而回望当年,侯德昌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当时北京写隶书的不多。”
侯德昌还提及他的另一件重要作品《幽燕金秋图》。1994年国庆节前夕,人民大会堂东大厅的墙上挂上了《幽燕金秋图》,这是一幅鸿篇巨制,长16米,宽3米,是迄今人民大会堂内最大的一幅国画作品,是一件史诗性的作品。关于这件作品,侯德昌笑着回忆说,他有挣大钱的机会。2000年,卡塔尔王储来访,被《幽燕金秋图》深深震撼,想请侯德昌复制一幅带回去。有关部门把这个消息告诉了侯德昌,“当时卡塔尔王储出价1000万美元,但我说这个无论如何不能复制,再复制我们的东西就贬值了。”
侯德昌为人民大会堂等重要场所及申办奥运会等重大活动绘制巨幅作品,引起了强烈反响。在谈及中国画创作时,侯德昌总结说,学我者生,似我者死,艺术贵在创新,历史上的大家之所以成为大家,是因为他们与时俱进,作品有生活的面貌,和时代密切相关。
书画创作要有正大气象
尽管侯德昌年事已高,但他关心国内外大事,还爱看乒乓球、足球比赛,更关心国内书画界的健康发展,有一肚子的建议想提。
明年,侯德昌还会出一本新书,其中就收入他刻的印章“大师多于工匠”,而这也暗含了他对书画界一些现象的批评。侯德昌毫不留情地说,近年来,有些书画从业者一味追求经济效益,热衷于社交,能甘于寂寞、严肃治艺的人不多。“有的书画家没有好东西,干脆炒作,干脆流水作业,连画都不画,这是书画家的悲哀。还有的批评家根据红包说话,根据自己的爱好说话,没有站在中华文化立场去评价。”他呼吁,中国书画创作要有正大气象、民族气派,不能外国人要什么就画什么,不能哪个东西好卖就画什么,“我们不能失去自主权,要做国花牡丹,不搞奇花异草,要彰显中华文化的主流意识,要对国家有责任感,否则书画家就没有主心骨。”
侯德昌还有一个最大的梦想:成立一个书画城,向公众展览抗战时期到新中国成立后的优秀美术作品。他认为,老前辈留下的优秀作品很多,但并不为大众所熟知,抗战时期的版画振奋人心,解放战争时期的版画、漫画鼓舞斗志,新中国成立以后,表现社会生活的优秀作品同样很多。但这些优秀作品很多常年锁在仓库里,落上了厚厚的灰尘,只是在国家博物馆、军事博物馆、中国美术馆偶尔展展。“我一直在考虑,是不是可以建个书画城,展出版画、国画、油画、年画、漫画,告诉大家到底什么是大家,告诉人们这些优秀之作到底是怎么表现人民生活、领袖风范、社会变迁的。”侯德昌笑着说,他脑子没什么毛病,自认为这个方案可行,“我这辈子不一定能见到,希望能在京津冀的一个地方建起这个书画城。”
侯德昌还有一个迫切愿望,“老百姓都应该懂点美学,不是搞艺术的懂,老百姓都要懂,这样才会提高全民素质。”
编辑LCCR96